船揚帆起航。露西亞眼睜睜看著熱鬧的港灣離自己越來越遠,停泊的船隻越來越小,逐漸消失在海浪邊緣。
水手從桅杆上滑下來,身手像隻猴子,敏捷而熟練。
似乎是看見露西亞滿臉愁緒,安慰道:“喂,你這就開始想陸地了?”
“是有些不習慣。”露西亞扯出一個微笑。
“哈哈,現在想還太早了。海洋和女人一樣陰晴不定,馬上你就可以看見她發飆了。”
“不會吧?現在天氣不是很好嗎?”晴空萬裏,微風輕撫,點點波浪被船掀起,在前麵開出白色的花。
“哼,你看著吧。一會可別被嚇到喊媽媽。”
“……”露西亞不相信。公爵家的領土,怎麼會常年被疾風驟雨包裹呢?
又行了一刻鍾左右,天空突然暗下,烏雲仿佛收到召喚,全向這邊湧來。而後,風起來了,桅杆和風向標一起吱吱呀呀地響,船搖搖晃晃地前進,幾乎要把露西亞顛倒。
激蕩的浪撲上來了,猛烈地拍打船舷,更大的浪頭起來了,鑽進甲板。露西亞及時蹲在船舷下,仍被海水澆得全身濕透。她大聲詢問:“這是懲戒海的海域?”
“是啊!”水手興奮地叫喊著,“懲戒的浪再高些吧,今天我也不用洗澡了!”
真是惡趣味。露西亞想著,在風浪的間歇找到機會,飛快跑回船艙。
早就聽聞懲戒海不適宜船隻航行,無論港口的天氣多麼明媚,進入海域後,都會迎頭遇上疾風驟雨,在浪尖顛簸。
她的靈魂剛在時水裏洗過一遍,可不想又在懲戒海裏浸泡一遍,接著又回到衛城。衣服過了水,厚重且悶熱,全黏在皮膚上,頭發也濕噠噠地滴著水。露西亞覺得,她不是被海水浸濕了,是被史萊姆凝液濺了一身,更讓她局促不安的是,船艙中休息的水手看向她時,眼神裏全是不懷好意,而當她鼓起勇氣惡狠狠地看回他們時,他們又像碰到火炭一樣把目光移開。
露西亞找了一個角落,蜷縮起來,把箱子抱在懷裏。
下船後,天氣又驟然變好,陽光縷縷照下,波光粼粼的海浪拍打在沙灘上,發出有節奏的韻律。剛才的疾風驟雨如同噩夢,搖搖晃晃的醉酒感使露西亞不得不找個遠離人的地方吐一會。她的五髒六腑都在翻騰,反上的胃酸從順著咽喉回到嘴裏。她邊吐邊哆嗦,手顫抖著伸進濕漉漉的口袋,摸索好久才抽出手帕。
滿地枯死的樹枝、被侵蝕的險峻山崖、鏽跡斑駁的鐵欄、咯吱作響的風向標,海風一吹,讓露西亞在暮春感到秋天的蕭瑟。
她一看就知道,這座大型島嶼被春天遺忘了。
接待露西亞的是李莉斯·雪萊夫人,一個舉手投足間都透露著高雅與高傲的老女人。她灰白的頭發高高盤在腦後,幹瘦的身軀包裹在黑色的塔夫綢襯衫裏,胸口蕾絲堆砌,深紫色半身裙勾勒出她宛如少女的細腰,全身上下唯一閃亮的隻有綠寶石領針。
她顯然不滿意露西亞,直言不諱地說:“我們這裏不接待落水狗。”
露西亞也不生氣,耐心地說:“那我走好了。夫人再見。”
她還在顫抖,被冷風吹得頭腦生疼,決心一會找個地方換掉濕衣服,再去城裏找個地方隨便過一晚,天亮就離開這個城市。這算是她麵試不過關,不是她爽約了。
李莉絲·雪萊突然叫住她,“慢著,跟我來吧。”
“什麼?”露西亞難以置信,事物不可能都按著木偶女巫設定的方向發展吧?
她忙說:“我隻是來試試的,我、我還在其他地方找了工作……約了明天的麵試。”
“不用去了,我們應聘你了。”管家用毋庸置疑的語氣說。
這和露西亞想象的不一樣。
依照坎貝爾家的性子,難道不會因為她把這份工作當備胎而生氣嗎?或者是木偶女巫提前打了招呼?可坎貝爾公爵不是正派人士嗎?怎麼會和她認識。
在她大腦飛速運轉的時候,雪萊夫人已經不耐煩了:“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