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執藏於林木之間,他自然聽到了那兩個姑娘所有的談話,他本以為何同塵和關粵隻是指腹為婚,兩人並不相互屬意,所以他才到處拈花惹草。沒想到,何同塵啊,何同塵,你比我想的還要更無恥一些。
籃子裏的貨件都被關粵擲完了,她開始做賊似的眼睛開始亂瞟,左看看,右看看,右看看,再左看看。
“小春,你還在嗎?小春?小蘭?你們還在嗎?”
小春與小蘭似乎是那兩個姑娘的名字,此時她們已慌不著調地跑走了,這偌大的院子裏,除了湖水與林木,似乎隻剩下了關粵和他兩個人。
關粵遙看著四周似乎是沒人了,終於是鬆了口氣。她抬起木屐,咯撻咯撻小踏步地沿著湖岸走著,那汪湖水約有十丈寬,湖岸的對麵便是那劃了山水,隔了別院,挨了紅棗又青梨,枇杷又石榴的石牆。那道石牆足有半丈深,她盯著剛剛被她嵌進牆壁裏的紅棗,怔怔地出神。
都說滴水能穿石,鐵杵磨成針,可這半丈厚的牆壁,你靠這紅棗、枇杷,青梨,石榴和碎石頭,小木塊,何時才能給它鑿一個洞出來?得要把這牆鑿穿了,何同塵才會和她同房?這都是什麼玩意兒?這是一個男人對明媒正娶的妻子做得出來的事兒嗎?
關粵似乎是望得夠久了,她終於戀戀不舍地把那牆上的紅棗挖了下來,她又細細地比對著紅棗的大小與那牆上落印的深度,她的手指比出了一段距程,她似乎是對這距程很滿意,還踏著木屐在地上雀躍地轉了一個圈。
呼——她又如釋重負般舒了一口氣,她拿著那紅棗,一步步,兩步步地走離了那牆壁藩籬,她又重新一個人坐回到了湖邊。
她再一次做賊心虛般地往四處看了看,莫執不知道她在看些什麼,她似乎是在擔心?擔心會讓人看到她對著這一點點凹陷的牆壁開心雀躍的樣子?她是想掩藏些什麼呢?
她坐在湖邊,似乎是終於覺得四下無人了,便伸出手到水裏去,她撩起了她右半截的衣衫。她似乎是想要借湖水衝一衝身子,所以才擔心非禮勿視?那自己這似乎也應該先避一下……
等等!那是什麼?為什麼關粵的身上會有青一道紫一道的疤痕,不,什麼疤痕,那明明是血痕!那都尚未結痂,還滲著一絲絲瘮人的鮮血!關粵從湖水中舀了一些水,輕輕地倒在自己肩膀的血痕上,那鮮血被忽地漫漶,開始肆意地流淌在她的肩膀上。
隻是,胳膊擰不過腿,鮮血滿不過水。那些血痕,終究還是被一瓢一瓢的湖水一點一點抹去,落入那汪清湖中,最終一點顏色也找不見。
堂堂何府的兒媳,何同塵的妻子,竟然受了傷一點藥都不抹,隻知在這湖邊用水擦了了事?這是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這傷一看便是新傷,不,不……不止新傷……還不止新傷。
關粵挽開了另一隻手的衣袖,這一隻手也滿是傷痕,隻不過這是一些風幹了、像是枯萎的樹皮般的傷痕,昨日在為梁餘音敷藥的時候師傅就說過,倘若傷口不及時上藥,最後就會凝成這種樣子的傷疤,這種傷疤,很有可能會一輩子留在身上……
“關小……”出於心急,莫執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句,又急忙捂住了嘴。不行不行,你也未免太草率了!在人家的府裏,你是堂皇闖入,沒人通報,這你如果喚了人家,人家應了你,到時候孤男寡女共處一院,又是個惠風和暢花好水好的地兒,要是不小心被哪個多舌的小春小蘭小花看去了,嗬,就瞧剛剛那兩人嚼舌的勁兒,這沒的也說成是有的,假的都說成是真的。
而且,都說非禮勿視,剛剛那關粵左右小心,很明顯便是不想讓周圍人看見她的窘境。就算自己出於好意,備了瓶金創藥給她,隻怕也隻會讓她以為自己是偷窺良久,進而勃然大怒吧。都說女人心細如針,自己這糙漢子可不要弄巧成拙。
莫執的眼睛又躥了出去,這關粵似乎是清理完了傷口,開始又一次在那湖水邊行指去風,沒了紅棗沒了梨,她也未從地上撿些石子,隻一個人孤寂地在那耍著手勢。
一指行去如風。
兩指迅遊如魚。
有了,既然如此……莫執撿起了路邊的一顆小石子,一指行去如風,兩指迅遊如魚。那小石子掠影般飛過,劃過了關粵的發絲。
她猛地驚覺過來,眉頭皺影。行去如風,風有風向,迅遊如魚,魚有魚影,她踏了踏木屐,隻聽到如墜雨般密集的撻撻腳步聲,關粵躍入了樹林,來到了莫執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