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略微低沉了點,暗啞的雲層拋了點綿綿的細雨,讓整座城市都多了淒迷的離別之情。周至柔旁若無人的坐在馬車上啃著水蜜桃,隻用指尖挑破了皮,吸吮著入口即化桃肉,神情很是開心。
和她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近來接到聖旨,被外派出京的一幹官員和他們的家屬。
因為永州大旱,欽差無能,查來查去竟把罪過推給”水車”,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麼!皇帝沒有出聲,隻是在早朝時下令讓年輕的士子周瑛上朝。不愧是初生牛犢啊,沒有官身的周瑛膽大無比,公然在朝堂上質問前欽差,”永州大旱,水量比往年少多少?”
欽差答不上來,推說無法估量。
“那河堤線矮了幾寸,總該明了吧?”
欽差敷衍的隨口報了一個數字。周瑛便張口問,是哪一段的河堤?州府縣府的記錄,往年是多少?他一個年輕的,未曾有過親民官履曆的普通士子,張口就報出幾段永州重要河堤的水位線,並成功用明明白白的數字,無可辯駁的證明了欽差的昏庸!
昏庸無能都是小事,敷衍且推卸責任,甚至謊言欺騙皇帝和朝野內外,這是當天下人都是傻瓜麼?涉及數萬的流離失所的大事,皇帝也是不容情的,前欽差之前有多受重視,失去聖眷後就有多淒慘,全家吵架,自己下了大牢,隻等秋後問斬。
糊弄差使的欽差算是完了,不過永州的事情還是需要調查,皇帝便命翰林院士子們,以及東宮幾位屬臣侍講們,分別去永州,各自調查,都擁有上奏權——簡而言之,他們誰都擁有調查權,查到什麼都可以密保給皇帝。
看來這是為了調查真相不得不出的狠招了,永州那邊肯定內幕不少。若是能買通,便將一二十位前程廣大的翰林士子,東宮屬臣侍講們,統統買通。這樣,皇帝也省了心,幹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宣平帝在早朝上,下了抄家的諭旨,之後就發出這樣的感慨,頓時讓朝堂上的六部大臣心裏鼓亂敲。暗道,皇帝的性子素來眼底揉不進沙子,這番表態,意欲何為?各自謹慎了再謹慎,飛鴿傳書的飛鴿傳書,快馬加鞭的快馬加鞭,總之,這邊二十多為新出台的欽差們,還沒出京,那邊永州已經收到消息了。
京城河堤外二十裏處,顧天和看著即將遠行的兄長,眼淚濕了衣袖。
“嗚嗚,到了永州,可要記得給我寫信。”
顧天琅嗬嗬一笑,表示路上就寫。
顧天琅,便是顧侍講,出身帝師顧氏家族,家學淵源,天生在內閣內廷混得如魚得水的天賦,本身屬於清貴的讀書人,也受難纏的內廷宦官們的敬重。恐怕是僅有的,兩邊都吃得開的的東宮屬臣了!出身既高,才華又好,便是被嫉妒,也不是什麼好對象——實在是越相處,越覺得與之相處,如沐春風。沒看到連內宮的大總管王金忠,都對顧侍講另眼相看?
顧天和極為喜歡這個哥哥,依依不舍的拉著他的衣袖。顧天琅笑得灑脫,”月餘便回來了!”
說完,又大有深意的看著旁邊的馬車,拍了拍族弟的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
顧天和頓時僵硬住了,勉強扯了下嘴角,”哥你想多了。”
“我不能不想啊,這位主兒若是能嫁到咱們顧家來,顧家的氣運少說能延長五十載!你自己想想看吧!”
“我……我!”
顧天和期期艾艾,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整張臉都紅透了。
對麵馬車裏,周至柔早把兄弟兩個的動作言語看在眼裏,聽到心裏,啪噠一下,丟出一個桃核來,”可惜了!”
“可惜顧家重視嫡出,雖不打壓庶出旁支的,可是沒投胎到長房大夫人的肚子裏,總要差一層。不然讓家族中最優秀的子弟出頭,執掌家族未來前途,那個笨笨的,好吃懶做的小胖子就退居二線,顧家的氣運啊,就不用係在什麼小女子身上了。”
顧天和的臉立即由紅轉白,轉過身,無比委屈的看著周至柔。
周至柔的馬車窗紗效果不錯,任憑兩道如電的視線射來,她都看不見——縱然看見了,又如何?她的話哪裏說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