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白斯在波士頓的麻省綜合醫院躺著,做了肌腱修複手術。爆炸時的鐵釘穿刺,雖然沒有傷及骨骼,但對股二頭肌、股四頭肌下邊的肌腱群造成致命性的破壞。
“雖然恢複後不會影響正常的日常活動,但將無法勝任疾速衝刺、深蹲、舉重之類的劇烈運動。”醫生說,“半年內不要跑步。”
白斯看著自己毫無生氣的一條腿,又可憐兮兮地抬頭看醫生,“可是,我是一個運動員。”
“我知道。”醫生冷靜客觀地說,“以前曾經有不止一次的膝關節韌帶損傷,是不是?橄欖球或者籃球。”
“橄欖球。”
“很好。你可以跟你的橄欖球生涯說再見了。”醫生說完,就匆匆離開了病房。
而白斯一直盯著醫生離開的方向,好像還指望著他會回來一樣。
阿壯默默地坐在病床邊,想不出什麼話來安慰。白斯藍色的眼睛盯著門外空蕩蕩的走廊,有些失神地喃喃:“……我不敢想象,那竟是我人生最後一場比賽。”
波士頓爆炸案的後續,是關於□□的非議。
無論是在網絡上,還是在現實生活中,對□□的指責和謾罵都屢見不鮮。有一回阿壯和賴雅一起自習,在圖書館門口買咖啡,就聽到旁邊有人說:“□□教義本身就有問題,對異教徒缺乏寬容。”
立即有人接口:“對!所有□□都應該抓起來!”
阿壯爆脾氣上來,跳著腳過去嚷嚷:“羅馬教廷從古到今燒死多少女巫啊,基督教對異教徒就很寬容嗎?因為一個□□殺人,要把所有□□抓起來;那一個白人殺人,你要把所有白人都抓起來嗎?”
說閑話的本是一幫理工科宅男,哪裏說得過阿壯。阿壯還要嚷嚷,賴雅一把把她拖走了。
“聽到這樣的話,你不生氣嗎?你不爭辯嗎?”
“總會有人這樣說的,有什麼關係。”賴雅捧著咖啡往回走。阿壯看到她的安靜得近乎不正常的表情,心裏很難過。
賴雅回頭,朝阿壯優雅一笑,“沒什麼的。該很習慣了。”
那個微笑讓阿壯更難過。
我得做點什麼。阿壯想。
周一阿壯回學校上課。給白斯他媽發了一封深情無比、聲淚俱下的道歉郵件。白斯夫人特地打電話來請她不要擔心,忘記過去。阿壯見對方沒有要她賠償的樣子,登時心安理得地好好學習了,也沒再去波士頓看白斯。
兩周後又在校園裏看見白斯。
他沒用輪椅,直接架著拐杖,在清早匆忙趕去上課的人群中顯得十分惹眼,阿壯大老遠就看到他。他扶著雙拐在路上磨磨蹭蹭地走。有時走道狹窄,他就很乖覺地讓在一邊,讓其他人先過。
白斯在前麵慢吞吞地走。阿壯在後麵慢吞吞地跟。
人文課大多在老校園的老房子裏。那些老教室大多沒有電梯。下課後阿壯出門,果然又看到白斯。這時離下課鈴響已過了十分鍾,該走的學生都走光了。樓梯上很空。阿壯站在台階上,看著白斯拄著拐杖艱難地往下爬。白斯聽到身後有人聲,就收了拐杖,單腳撐地立在側邊。回頭看時才發現是阿壯。
“早上好,壯。”白斯幹巴巴地說。
“哦早,威爾。”阿壯答。想開口問要不要幫忙,又覺得白斯那張撲克臉已經拒絕了她。兩人就這樣僵持了五秒,阿壯忽然問,“你那個粘紙項目怎樣了?”
“完了。”白斯幹巴巴地說。
“完了?——你做粘紙的機器還在嗎?”
“在。”白斯幹巴巴地說,“怎麼?”
“我想做點事情。”阿壯說,“我需要錢。”
白斯臉黑了一下。
“我殘了以後,我媽確實很慷慨地給了我一筆錢買蛋白質。我可以還你一小部分,但沒法都給你。”
阿壯無語,這家夥以為她在趁火打劫。“我沒要你的錢。我想讓你跟我一起賺錢——那個粘紙項目!”
“我說過,那個項目已經完了。”白斯毫無興趣地說,“我買設備和材料花了一萬二,房租投了一萬。我本來想分期做,結果一期都沒賣出去。”
阿壯心想,真是好樸實的創業,隻管生產不管營銷。
“我表述不當。不是你跟我一起賺錢,而是你幫我打工。我會給你20的股份。”阿壯咧嘴一笑說,“我們來重啟那個眾籌項目吧。”
阿壯跟白斯去榆樹街老屋驗貨。製作粘紙的設備占了房間一個角落,有激光打印、加膜合成兩部分。工序不是太複雜,樣品出來效果也很好。阿壯看了十分滿意,當即開始跟白斯商量商業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