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瑤醒來的時候,還被巨大的悲傷包圍著,她隻覺自己好似死了一回,人坐在床上,神情木木的,清麗的小臉上已經滿是淚痕,紅鴛鴦枕都打濕了一大片,引得進來伺候的丫鬟水碧止不住地偷偷看,伺候梳洗後,不過喝杯茶的功夫,整個葉家大宅就傳遍了三少奶奶因為新婚夜獨守空房哭暈在婚床上。
走在去給婆婆敬茶的路上,宋青瑤都能感受到那些葉家下人們嬉笑的目光,她知道,過了昨晚自己已經成了整個葉家的笑話,從來沒有哪個新娘子出嫁沒有新郎接引,拜堂當天新郎就沒有出現,新婚當夜獨守空房的。
葉三少爺是個西洋念過書的人,在滬上管理著一個大書局,為人也十分西派,去年送年禮的時候,宋青瑤曾經偷偷瞧過他一眼,一身白色西裝,打著紅領結,長得十分英俊,說話時一口流利的西洋話,看到他的第一眼,宋青瑤就自卑了,像自己這樣大門不邁二門不出的未婚妻,和葉三少爺簡直是兩個世界的人,他就像是那陽光下自由飛翔的大雁,而自己則是生長在陰暗角落的小草。
但是,從小的父母教導告訴她,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既然嫁給了他就要做他的賢妻良母,宋青瑤出嫁前還幻想過既然嫁給了這樣西洋的葉三少爺,自己一定聽他的話,努力讀書,跟上他的腳步,絕對不丟他的人,隻是,宋青瑤沒有想到的是,結婚這一日,葉詹南直接以行動表達了對這場包辦婚姻的抗拒,他給宋青瑤留了一封信,信上說他不喜歡包辦的婚姻,他崇尚婚姻自由,戀愛自由,所以,請宋青瑤自行歸家吧。
什麼叫自行歸家?看到這句話的那刻宋青瑤整個人都崩潰了,她從小性子柔弱,受的也是傳統教育,雖然是宋家獨女,但是自幼失去了母親,是在繼母的陰影下長大,隨著滿朝的覆滅,宋家也跟著漸漸衰落,家中又沒有出色的男人,父親空有舉人的名頭,整日唉聲歎氣,回憶往日輝煌,盼望著滿朝哪一天再起來,因此雖然西式之風越來越盛,父親卻是決不允許家中女人學習那些西洋風氣的,她能讀書認字沒有被隨便嫁了換錢,也是因為有個葉家這個好親事。
倘若沒成婚前被退了婚,那還有些生路,像現在這樣已經成婚了,此時歸家,在父親眼中絕對是家族恥辱,一定是沒有活路的,要麼被父親活活打死,要麼就是被繼母慫恿著賣了為她那幾個兒子換些錢財,所以宋家是絕對不能回去的。
好在幸運的是,葉三少爺雖然沒有出現,但是葉家還當她是三少奶奶,想必葉家是沒有把她趕回去的念頭,隻要她努力當一個好妻子好兒媳,早晚會讓丈夫回心轉意的,就在昨日等到深夜也不見新郎的時候,宋青瑤還這般安慰著自己。
然而此時……
宋青瑤跟著丫鬟走在金府的抄手遊廊下,抄手遊廊一路穿過垂花門,貫穿了小花園子,小花園子中間有一個麵積不小的庭中湖,喚作聽荷湖,此時是春日,聽荷湖上長著稀稀疏疏的小荷葉,露出了大片大片深綠色的湖麵,走在橋麵上,人仿佛一歪就能墜進這冰冷的湖水裏。
“三少奶奶,可要小心,這湖水深的很呢。”
水碧見宋青瑤靠近圍欄,連忙提醒,卻得了她一句神不守舍的話:“我知道的。”
她怎麼會不知道呢?夢裏她就是這樣一頭紮進了這片湖水裏,這水有多涼有多深,又有多麼絕望,她比誰都清楚。
“少奶奶您說什麼?”水碧走得急沒聽清,宋青瑤搖了搖頭,露出了一點點笑容,水碧被她這笑容晃了一下神,少女精致的臉頰在日光下宛若羊脂白玉一般通透,唇不點而紅,仿若春日的櫻桃,眸不染而漆,仿佛墜落著星星點點的光芒,少女的容貌美極了。
水碧忍不住心中嘀咕:“少奶奶可真是少見的美人,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美的人,就是上回跟著三少爺一起的同學蘇小姐都差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