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夫很是有一把力氣,再加上宋青瑤很輕,車夫跑起來真的像飛一樣,身邊滬上繁華的街景快速的閃過。
宋青瑤就從心疼荷包中抽離出來陷入了這種新奇的感覺,第一次坐這種人力拉車,並沒有想象中的顛簸,就像老婆婆所說的,車夫跑起來又快又穩,因為是敞篷,人坐在車上視野極佳,可以愜意的欣賞著四周景色。
對於初到滬上的人來說,這是最好的直觀感受滬上風情的方式。
少女緊張抓緊身前的欄杆,大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四周,身邊的街景一幕幕閃過,每一幕都和別人口中的滬上,一點點重合上。
宋青瑤看到一個烤鴨店,店門口放著一個圓桶型大烤爐,一個男人正用鐵鉤將一隻烤得微紅的烤鴨提出來,他用刷子在烤鴨兩麵刷上蜜色調料,隨後又將烤鴨放回了爐內,鉤子一伸一挑,烤鴨就被掛在了鐵杆上,烤鴨身上的蜜色醬汁與鴨油混合在一起滴落,爐底的灼熱碳火就滋啦一聲,迸發出了一股霸道的焦香味。
這股肉的焦香味直到跑出去半條街了,還在宋青瑤的鼻尖繚繞。
再往前走,一家小小破舊的店鋪傳出了一股香味濃鬱的鹵肉香氣,才終於衝淡了這股烤鴨香,那是一家挺寬敞店鋪,門口橫著一個長長的櫃台,回型櫃台裏有一個一人環抱的大鐵鍋,鐵鍋翻滾著熱氣,各種鹵味在醬色的湯汁隨之翻滾。
宋青瑤看到不少衣著簡樸的人站在櫃台外,拿著大碗喝湯,吃著鹵味,這股帶著淡淡甜香又熱鬧的氣味,給宋青瑤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於是在驟然進入了一條略帶冷清,建築更為英式的寬敞街道時,宋青瑤還久久沒有回過神。
“小姐這裏就是津南大道了。”一口氣跑了三條街,車夫臉不紅氣不喘,腳下健步如飛。
一進入這條街道,車夫速度明顯慢了下來,生怕自己衝撞了貴人。
津南大道這條街,給宋青瑤最大的感受就是,街上的黑色汽車變多了,坐著黃包車的人也變多了,原來路邊隨處可見的小攤販卻消失了,盡是一些看著就門臉華麗的店鋪,從店鋪裏走出來的也多是穿著西裝的男人,或是旗袍的漂亮女人。
就連客棧,在這裏也不叫客棧了,叫做金水大飯店,金色的巨大招牌,全玻璃的門窗,紅色的地毯,門口腕上搭著白巾的燕尾服門童,讓這裏與萬興客棧好似兩個世界,進去的男男女女各個衣著高檔,麵帶微笑。
原來,津南大道已經十分靠近租界,這裏是中產階級的聚集區,街道都要寬敞幹淨一倍。
但是宋青瑤卻莫名的不喜歡這裏,比起這裏,她更喜歡那個熱情的萬興客棧老板娘,更喜歡有著各色吃食的擁擠街道,更喜歡看一看路邊形形色色的生活。
這裏好雖好,卻少了些煙火氣。
車夫到了這裏,拘謹很多,也更加的沉默,宋青瑤能感覺出車夫剛剛的沉默帶著一點點快樂的氣息,到了這裏隻剩下了緊張。
再往前,宋青瑤發現店鋪的數量少了很多,街道兩邊多是一些帶著小花園,被黑色鐵柵欄圍住的小洋樓。
宋青瑤要找的津南大道101號,就身處其中,是一個白色的兩層小洋樓,全西洋風,白色洋樓前還有一個小小的白色噴泉,清澈的水流嘩啦啦的從彎腰掬水的女人雕像手心流出。
車夫停車了。
他垂著眼睛,低著頭,在宋青瑤掏錢的時候,突然憋出了一句:“八,八角,給我八角錢就行了。”
少女疑惑地睜大了眼睛:“不是一塊大洋嗎?”
車夫漲紅了臉,磕磕絆絆解釋了一番,原來那個老婆婆壓根和他沒有親戚關係,隻是一個拉客的,拉了客人,要從車夫這裏抽走十分之一的抽水,所以她會故意給客人說高價,本來到津南大道101,按照規定就隻要八角錢,但是老婆婆看宋青瑤臉生,張嘴就要一塊錢。
可別小瞧多的這兩角錢,要知道,在滬上,一塊銀元就可以買到二十斤上好大米,兩角錢如果買糙米,可以買上五六斤呢,足夠一個成年人飽飽吃上十天了。倘若有三塊錢,就滿夠一個五口之家鬆鬆閑閑的過完一個月呢。
可見老婆婆人雖看著好,但也是個心黑的。
“隻是,你給我便宜了,老婆婆那裏怎麼辦?”
少女略微歪著頭,軟軟道,老婆婆可還要抽水十分之一呢,少了兩角錢,就得從這八角裏抽。
車夫漲紅了臉:“沒,沒關係。”
可以省下兩角錢,宋青瑤很是心動,但是,少女咬著唇,狠狠心直接拿出了一個銀元,少女想著,總不能讓車夫承擔這個損失,而且,都說好了一塊大錢,就是一塊錢。
她可是個信守承諾的人。
一塊錢突然遞給了車夫,少女轉身就跑,徒留車夫站在原地手足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