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將落未落,月亮卻又急不可耐爬上灰蒙蒙的天幕。
青石階濺起雨滴,門口對聯被風沙擦得隻剩殘筆,青煙嫋嫋升起,煙鬥的星火點燃在破敗的小院裏。吱吱呀呀木輪滾動地聲音從路口傳來,少年拉著有些發黴的破木車一步步靠近。
院門沒關,他卻在門口駐足。躺椅上淋著雨的女人眯著眼睛吸了一口煙鍋,皺著眉頭隨手又在桌上磕了兩下。
“怎麼不進來。”
少年讓開身子,小推車上蓋著不算幹淨的白布,雨滴落在布上暈開,髒兮兮的顏色更深沉幾分。布下隱約能看出人的輪廓,麻布貼在那人臉上,鼻梁頂得高高聳起,常人若是如此怕是要活生生悶死過去。
“原來如此,那老頭死了,他這一生比大部分人都要長得多,也算是喜喪。無妨,我們幹這一行的不忌諱這些,進來吧。”
剃頭匠不光給生者整理儀容,人死後的遺容也歸屬他們的工作範疇。
“關師傅,這次先欠著,等我有錢再還你。”
“你以前哪次給過錢。”
“這不一樣,你總拿我當做練手的工具,而他,我不想讓他離開時還帶著遺憾。”
少年有些費力地推動發澀的車軲轆進了小院。
把煙鍋放下,清麗高挑的女人從袖口取出那三寸剃刀,撿起擺在桌上的酒葫蘆澆了上去。
“還算你挺有孝心,沐夏,出來迎客。”
攙扶其車上那具枯朽的屍體,她回頭衝著裏屋喊了一聲。
“不必了,我……”
少年剛想拒絕,女人卻徑直帶著屍體進了屋裏去了。
“不是迎接你,泯然老弟,我們都算是老熟人了。”
琥珀色的馬尾在腦後一甩一甩分外晃眼,提著華麗長劍的少女笑得分外燦爛。
“那邊的朋友,還請現身吧。”
門外少年方才站立的地方閃出一胖一瘦兩位全身黑衣的不速之客,衣物深沉的顏色暗遂其心中的不軌,精鐵長劍也塗上了黑漆,噬人性命的利器被壓抑住了寒芒。
若是在晚上這一身倒是挺有用,可惜現在太陽還沒徹底落下去呢。
泯然搖了搖頭,為對方畫蛇添足的隱匿而歎息。
“他們是誰?”
“不知道,可能是師父的故人,總歸是不請自來的家夥吧。”
拍拍泯然肩膀,少女閉上一隻眼對他比出大拇指。
臉貼的很近,呼吸清晰拍在少年臉上惹起一片紅色,可那青衫少女倒是毫不在意。
“不過放心吧,我會照顧你的。”
“但是我怎麼感覺這事與我無關呢。”
他抓抓腦袋,嘴裏嘟囔道。
對麵染上黑漆的劍鋒指向二人。
無論是喧鬧都市還是窮鄉僻壤,總歸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既然如此,那就請吧。”
林沐夏坦蕩得像是盛夏的驕陽,抽出長劍,有些過分華麗的血槽映著她的光芒。
雨珠即將落在劍上,卻被一股無名的氣流吹散化作水霧。昏暗光線折射在上麵露出虹光。
“到我身後。”
晚風吹拂發梢飄揚,綿密雨幕再難接觸她半分,鏡麵劍鋒與眉眼平齊,映得灑脫自在的笑。
青衫飄飄溢出幾分瀟灑的味道。
泯然老老實實躲在她身後,全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可不會耍劍,又手無寸鐵,對麵那兩位一副專業殺手的樣子,估計不會對自己手下留情吧?
今天還挺倒黴的。
“閻羅王有請關前輩進殿一敘,林沐夏,如果再擋在哪裏,你姐姐也救不了你。”
聲音沒有任何特征,平平淡淡就像大街上隨處可見的普通人。
普通人可拿不到這種劍,皇帝早就頒布法令禁止平民持劍了。也就是說,無論是眼前這兩個黑衣人,還是林沐夏,都不是朝廷律法能限製的狠角色。
縱如此也和泯然沒什麼關係,他可是老實本分的良民。
也不知道關師傅什麼時候完事啊,今天可是下葬的良辰吉日。
泯然等著將那位將他養大的老人埋葬,然後……誰知道呢,至少和眼前這幫劍拔弩張的家夥們無關。
林沐夏掏掏耳朵笑了笑,眉眼間像是有暖陽般讓人心曠神怡,言語中卻滿是不在乎的嘲諷。
“嘛,你也不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了,最後不都被本小姐打的屁滾尿流跑回家去了嗎?師父實在不想見你們,不如直接動手吧,江湖上拔劍不見血可是要遭人恥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