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楚懷瑜揮開他手中畫卷,怒喝道。
他雖見慣了朝臣老將們的明爭暗鬥,見慣了外族異臣們的陰奉陽違,卻到底是個養尊處優的帝王,不涉□□的少年郎,何曾受過這等戲辱。
他攥著隱在披風內的手,忍住奪回畫卷的衝動,轉身出屋,臨門之際冷聲道:“朕勸將軍三思而後行。”
直到小皇帝走後,屋梁一角躍下一人,身著夜行衣,夜行衣摘下麵罩,正是前幾日混入宮中的親隨啊蘊,啊蘊全名梁蘊,是袁沃瑾出生入死的隨士,與袁沃瑾等同手足。
他來時為防雪中留下腳印遭人懷疑,特尋機會從屋頂上探入,隻是甫入屋內,小皇帝便推門而入,情急之下他隻好躲上房梁,許是狗皇帝見了將軍思緒紊亂,並未發現自己。
見袁沃瑾漫不經心地在卷楚懷瑜的畫像,啊蘊板著一張臉道:“將軍看上了狗皇帝。”
袁沃瑾:“……”
但凡他是問句,都不至於讓他想當場劈了他。
啊蘊哼了一聲,又道:“既不是,將軍為何不燒了此畫。”
……但凡他燒得掉。
啊蘊從懷中掏出幾包油紙放置桌上:“下人們都忙著看煙花過年會,因此屬下來去也方便了,便從膳房取了些吃食來,將軍幾日未進餐,快吃些吧。”
為見小皇帝能有充沛的體力,今日送來的膳食袁沃瑾簡單用了些,因此此刻倒也不是那麼餓,不過依啊蘊那胡思亂想的腦子,袁沃瑾想想還是不說的好。
他置下手中畫卷,掀開油包紙,取了一枚鬆糕入口,道:“若是年後有機會出宮,你隨異族隊伍一同出宮吧。”
啊蘊臉色一沉:“將軍耽溺狗皇帝美色?”
“咳咳——”袁沃瑾一口鬆糕卡在嗓子裏不上不下,險些嗆死。
他也沒什麼心情吃花糕了,置回剩下的一半花糕,冷聲道:“你深夜潛入此處,隻為同本將軍說這些?”
啊蘊知道自家主子這是動怒了,但是他並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畢竟為了掩蓋事實,他的主子已經該開始欲蓋彌彰了。
袁沃瑾不知啊蘊在想些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隻提醒道:“楚國皇宮危機重重,楚懷瑜心狠手辣,你來此處若是留下了什麼痕跡,落入他手中怕是難逃一死。”
“本將軍尚且有可利用之處能為他所用,至於你,”他用手指撥了撥方才咬過的鬆糕,一指按碎,隨後兩指搓著指腹殘留的渣漬,“——在他眼中如同一枚塵沙,要如何自保?”
雖知他此話是為激自己走,但啊蘊心中仍是有些難過,他默了會兒,而後沉聲道:“這楚國江山,燈火萬千,啊蘊卻隻剩將軍一人了。”
“……”
他的話觸動了袁沃瑾的心。
今夜本是除歲夜,往年此時,他都會帶著邊疆戰士們的家眷夜奔軍營,共赴年宴,百萬戰士以天為被,以地為床,圍著篝火暢談山河。
而如今自己遠在他鄉,所思所念之人一定同樣牽腸掛肚,母親此刻是否正立在城牆之上守望他帶著下屬們回歸?
隻是歸途,一去不複返。
袁沃瑾終是歎了一口氣,他向來不會安慰人,此刻也不知如何勸慰啊蘊,隻覺方才的話著實重了些。
啊蘊倒也不是什麼矯情的人,見自家將軍不再執拗讓他走,正色稟道:“屬下查探到楚國年會為期七日,年初一百官入朝覲見天子,初二至初四天子入廟祈福,初五乃至初七是戶外圍獵,屬下思慮過,初二後,宮中大多數精兵侍衛定會一路隨從狗皇帝出宮,我們可在那時趁機逃出皇宮。”
袁沃瑾用指腹敲著桌麵,思量著他的話。
啊蘊上前一步道:“將軍可是在擔憂什麼?”
袁沃瑾撫上手邊畫卷,展了一寸:“你能想到的,楚懷瑜未必沒想到,隻怕你要出逃之日,正是落獄之時。”
啊蘊沒想到這一層,愁眉道:“那將軍就要這樣被關一輩子嗎?”
袁沃瑾又推開畫像一寸,笑道:“打蛇打七寸,攻敵攻要害。”
啊蘊半知半解:“將軍是說……”
畫卷構圖是小皇帝趴在圓形空窗前的側身像,右上角為窗台延展虛影處,此處恰到好處地提了一排字——瓊林玉質,懷瑾握瑜。
題字後附有一枚篆體私印,印上所名是為“楚懷安”。
袁沃瑾指尖撫過印章:“我便從——這端王楚懷安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