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如影叫鬱妙往東,鬱妙不會往西,哪怕她知對錯。

鬱妙很清楚,這家主她根本不配當。

謝琅始終沉默寡言。

鬱妙又道:“以師姐的性子,就怕她去哪個酒肆買醉。”

謝琅撫摸著貓兒的手頓了頓,看著夜色裏的火光道:“她不會的。”

鬱妙微愣:“小師叔知道師姐去了哪嗎?”

“興許知道。”

謝琅話落,把貓兒“胭脂虎”交給鬱妙後,獨自推著輪椅,行走在微涼的夜裏。

墨城的梨園很著名。

百姓有聽曲兒的習俗,很多戲樓甚至晝夜不歇,各色劇本輪流上演,把悲歡離合、眾生百態演繹得淋漓盡致。

謝琅很快就找到了鬱歲。

她沒有置身於熱鬧中,反而在清冷的二樓走廊,倚欄聽風,看下方戲台上的梨園子弟飾演出濃墨重彩的一生,看因戲生情的看客或悲或喜。

看一切終究煙消雲散,人走茶涼。

少女腦後的紅發帶被風吹得揚起,偶爾擦過她的劍柄。

鬱歲的手輕擱在欄杆上,眉目間一片清明,她不知道看了多少場戲,隻知道人這一生實在短暫。

所以她隻允許自己在今夜難過失意,明天醒來,又要踏上新的征程。

她也並非沒有同情心,隻是對目標的堅定渴求遠勝過一切,也很難為旁人停下腳步。

重來一次,鬱歲還是會錯過城門前行乞的婦人,她自顧不暇時,向來沒有多餘的同情心。

咿咿呀呀的戲腔環繞在耳邊,鬱歲徹底釋然,她轉身回眸,和謝琅清冷的目光不期而遇。

少女勉強提了提唇角,佯裝瀟灑道:“小師叔是來看笑話的嗎?以為我會哭?會一蹶不振?”

謝琅難得沒有懟她。

在昀天宗的時候,鬱歲隻哭過一次,在那個叫紅鸞的女弟子自盡時。其餘時候,哪怕她受再重的刑罰,再大的打擊,不過是偷跑下山聽場戲就好了。

別人聽戲是消遣,鬱歲聽戲卻是悟道。

她常常把自己代入戲中人,曲終人散後告訴自己,過去那個你已經死了,此刻即是新生。

她也會把自己想象成七老八十,會懊悔麵對困難時的退讓,而後睜開眼睛,說:“恭喜,你回到了年輕的時候,有無數機會重來。”

區區眼前的困境,不過爾爾。

鬱歲就是這樣一次又一次把自己從困境中撈起來,自我治愈,另辟出路,永不輕言放棄。

她的道心連謝琅都望塵莫及。

青年藏在衣袖下的指骨微蜷,依舊冷漠道:“我來,是同你說聲抱歉。”

這回鬱歲是真的笑了。

“你都動手殺我了,說這些沒用的幹嘛?”

謝琅側過臉:“殺你是殺你,抱歉是抱歉,並不衝突。”

鬱歲覺得他可笑極了,不禁打趣道:“小師叔,我得的另一票不會是你投的吧?”

謝琅如水的麵色微變,沉聲道:“是又如何?”

鬱老爺子一票,他一票。

都是不怕得罪裴如影的人。

鬱歲稍微猜一猜也能想到,至少還是有人在強權之下認可她的。

少女的心有些別扭,像被什麼東西密密麻麻啃咬著,她冷眼望著謝琅,道:“我不會謝謝你。”

“小師叔……”

“你休想來壞我的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