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哪有律法可言。
修為至上,如裴如影這般的強者,就是唯一公理。
鬱歲的目光從那串小葉紫檀佛珠上挪開,她抹了把唇邊的血跡,不悲不喜道:“杏林已毀,師父自然可以遷怒我。”
“您要怎麼罰,我都受著。”
“但我不服。”
裴如影盯著她的眉眼,那股不屈的勁兒像極了故人,他轉過身道:“去杏林裏跪著,直到認錯為止。”
鬱歲也轉過身,她抬手凝聚靈力,重開殿門後回眸道:
“裴如影,希望你永遠高高在上,永遠不會有求人的時候。”
少女走下台階,背影在殘陽下近乎決絕,從今往後,她沒有師父了。
利用宋帆這一局,無非還是想把當年的舊事翻出來重審,裴如影沒有證據就可以認定她是主謀,降下懲罰,憑什麼宋陽害死紅鸞阿姐的事卻需要證據?
宋帆的證詞就是證詞,她鬱歲的話就一文不值,無理取鬧嗎?
少女的眸底難掩失望,她走下山道,來到半山腰的杏林,花早已謝,火勢蔓延後隻剩枯枝敗葉,細碎揚塵。
燒焦的氣味還殘留在這片荒蕪的景致裏,鬱歲挑了個視野極佳的方位,撩開衣袍,單膝跪下。
自紅鸞阿姐死後,鬱歲雙膝跪了裴如影卻無果,那日她滿身狼狽離開大殿,暗暗告訴自己,再也不跪他人。
至少不屈雙膝。
天色越來越暗沉,鬱歲抬頭,烏雲蔽日,頭頂的陰霾仿佛還如那日,可她已不是兩年前那個剛及笄的小姑娘,她也不會再哭。
眼看著老天爺就要下雨,鬱歲解開背後的佩劍抱在懷裏,心想就算電閃雷鳴,也別動她的修羅和菩薩。
她還要靠它們,斬破枷鎖,劈開無邊黑夜,得見一縷天光。
鬱歲眨了眨長睫,有細密的雨絲濺在頰邊,涼意滲入肌膚,她彎了彎唇角。
從前的下雨天,她總不愛撐傘,有時候被狂風暴雨困在離陽峰的學堂,孤身一人,是長她七歲的紅鸞阿姐,撐著傘走過長橋,途徑梨花林的泥濘,來接鬱歲回家。
鬱歲那時的修為遠沒有如今這樣高,也不似如今這般鋒芒畢露,在同期弟子眼裏,她隻是一個稍微有些天分,笑容明媚的少女。
可人總要學著長大,學著去麵對無人替你撐傘的局麵。
鬱歲抬手去接越來越急的雨滴,狂風驟雨打得她睜不開眼睛,等再掀開長睫時,雨似乎停了,她的餘光也捕捉到一抹如楓的紅色。
鬱歲抬眼,看清了擋在自己頭頂上方的折扇,墨玉為骨,山水畫作扇麵,題字“莫別”。
是二師叔江隨。
青年一手豎指胸前,為自己施著避雨訣,一手輕提折扇,運起靈力形成結界,為鬱歲擋雨。
寒風輕輕吹起江隨的衣袍,他唇邊含笑,竟讓破敗的杏林蓬蓽生輝,連天色都要明亮幾分。
鬱歲凝著江隨的指尖,那裏有靈力源源不斷流逝,她不免心疼道:“二師叔,省著點。”
撐把傘的事而已,何必裝逼呢。
江隨沒理她,他微垂眼瞼道:“師侄不懂,人生得意須盡歡,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誰又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呢?
鬱歲抿了抿唇角,她瞧著青年價值不菲的紅色錦衣,問出了一直想問的問題。
“二師叔,你為什麼也總穿紅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