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幾周前的事情。
方桐在夜宵攤子邊兒探頭探腦,目光在那個藏青大褂的道士身上來回遊移。
道士似乎是在和對麵兒的老大爺下棋,周遭圍了一圈兒看熱鬧的人,壓根沒有自己擠進去的空檔。
他來回躊躇了好半天,步子是邁出去又撤回來。
觀棋的人群叫了一聲好,似乎是一局已了,道士懶洋洋地抻抻筋骨,看似無意地回首瞟了一眼在原地轉圈的方桐。方桐登時一個激靈,隻見那道士站起身來,笑著和那些老大爺說了些什麼,而後擺擺手扭臉往自己這裏走來。
他當時第一反應就是轉身走,可那道士走路極快,幾乎是在方桐轉身的一瞬間就把手不輕不重地搭在他肩上。
“朋友。”道士笑眼彎彎,道了一句老土非常的話:
“道人我看你印堂發黑,恐有大災啊。”
翟颺的事情是那道士算出來的,方桐乍聽得是便是一驚——他確實是對翟颺有些許印象,畢竟這個成天寡淡非常的家夥在一眾熱火朝天的年輕人裏頭確實是突兀地有些顯眼了。
“破局之法呢,便在這位翟先生身上。”道士道,方桐趕忙接著答道:“那,那我現在就去找他……”
道士卻搖搖頭,高深莫測地道:“非也,莽撞行事隻會召來禍患。”
方桐“啊”了一聲。
道士接著道:“翟先生隻是破局之法,我需要……你按我說的來,將他帶到你妹妹身邊去,別多問,事成之後你妹妹自會沒事。”
方桐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不清楚這個神仙道士和翟颺有什麼恩怨情仇,救人心切下隻能稀裏糊塗地一口應了下來。
而後他便是在四處打聽翟颺的消息,終於在三天後收到了翟颺的手機號碼。
那道士如同開了天眼一樣,將方桐的一舉一動都被盡收眼底,更是能在他意料之外的時間地點出現,似乎是在監視一般不經意地擦肩而過。方桐無可奈何,隻能依著他的意思一步步引著翟颺走進事情的漩渦中。
可畢竟無冤無仇,將一個陌生人牽扯進來,但凡他方桐還有點人性都會良心不安。
時至今日,方桐又坐在那家夜宵鋪子裏,手裏畢畢剝剝捏花生,一抬眼兒就看見翟颺和他身後那個悠哉遊哉的道士。
他有些僵硬地招招手,訕訕地笑了下。
翟颺坐在他對麵,那道士也不見外地擠到了翟颺邊上,順手勾了個花生過來。
“你們認識了啊,哈哈……”
方桐撓撓頭,欲蓋彌彰地拿了菜單,和塑膠封皮後的黑字大眼瞪小眼,“今天我請客賠罪,想吃什麼隨便說。”
陸淮生剝了粒圓滾滾的花生,擱嘴裏細嚼慢咽地磨,不緊不慢地道:“給我來一籠蝦餃,再來一瓶酸梅湯。”
他這一身藏青色大褂實在是格格不入,引得不少抿酒的老大爺偷瞄過來,不動聲色地上下打量這位來路不明的道長。
翟颺不習慣被這麼多視線粘著,輕咳一聲,開門見山道:“他和我都說了,你也不用瞞著。”
方桐隻是笑。
於是翟颺幹脆換了個話題:“方寧怎麼樣了?”
方桐順著台階下:“好些了,過幾天應該就能去上學了。”
陸淮生突然插嘴道:“真的?”
兩人不約而同地看向他,陸淮生又扔了一粒花生進嘴裏,而後若無其事地從衣兜裏掏出來那枚作孽的銅錢,在二人麵前晃了晃,岔開了話題。
“說說,你這枚銅錢哪來的。”
方桐不明所以,一五一十地答道:“我爸前兩天帶回來的啊,說是在古玩市場那裏花了三十塊淘來的。”
陸淮生依舊笑眼盈盈,道:“你放屁。”
翟颺瞟了他一眼。
方桐被他一噎,不知所措地張張嘴。
陸淮生接著道:“這東西不應該出現在這裏,不應該出現在這個時空,它蹦出來隻能代表一件事——有人不想安生了。”
翟颺抿了一口半涼的水,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麵。
“它找上你妹妹,可絕不是因為她年紀小陽氣弱。”陸淮生把玩著銅錢,露出個有些意味不明的嗤笑來。
“她身上有那家夥想要的東西。”
方桐認認真真地聽著,察覺到陸淮生的語氣之後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
“什麼東西?”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噓,天機不可泄露。”陸淮生又擺出了他那副高深莫測的模樣,不肯多談了。
翟颺便接過了話頭,頗為貼心地解釋道:“太過深入對你不好,總之這些天先好好看著方寧,有什麼異變一定記得要聯係我……”
隻是他話還未說完,就突然刹在了半道,而後飛速扭頭看向了身後濃重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