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寧道完那兩個字,便斷了線一般重重倒回枕頭上,抓著翟颺的手也泄了氣,軟綿綿砸進了床墊裏。
翟颺則僵直在原地,仿佛那兩個字是夜叉惡鬼,驚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方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能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手足無措地叫兩人的名字。
如此這般了幾分鍾之後,翟颺才終於動了動。
他站直身,肩頸“咯嘣”響了一聲。
方桐趕忙問他:“剛才怎麼了?你一下也和中了邪一樣,可嚇死我了……”
翟颺平複了下呼吸,看了看手裏的銅錢,不動聲色地收進了掌心裏。
“是這銅錢的過。”他道,麵色依舊有些發白。
“以後別什麼東西都往家帶,指不定上麵沾著什麼邪魔歪道的。”
方桐問道:“那、那咋辦啊。”
翟颺活動了下脖子,覺著眼前還是有些發昏,道:“把這銅錢燒了,扔了,埋了,反正別再挨近就成。”
方桐應聲兒,囁嚅了兩下,問道:“這銅錢有啥來頭啊?”
翟颺抿了抿嘴。
“你聽過……榕城嗎?”
方桐“啊”了一聲,看樣子是不知道。
翟颺見狀便擺擺手,示意他別再問了。
“銅錢我幫你處理了,你這兩天就看著方寧,有什麼事再聯係我就是。”
說罷,他便轉身要走——這屋子裏全是黏連凝滯的空氣,壓抑地叫他喘不過氣來,方桐卻忽然出聲叫住他。
“翟颺!”
翟颺轉頭,隻見方桐站在原地,手裏抓著零錢罐子,左右遲疑了一陣兒,道:
“我……我找你……呃。”
他眼一閉心一橫,說道:
“是有人叫我去找你的。”
翟颺微微蹙眉。
方桐頭埋得更低了,“他叫我不要說,可是……可是我不說就太不是人了。”
“你再怎麼說也幫了我,我……”
話音落了地,便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隻有床上方寧平緩的呼吸聲格外突兀。
方桐盯著腳尖,捏著零錢罐的手指尖發白,就聽見翟颺歎了一聲。
“既然叫你不要說,那就別說了。”
他道,方桐一臉震驚地抬眼看他,翟颺垂著眼簾,看不清神色。
“行了,忙我也幫完了,先走了,不用送。”
那枚銅錢在他的口袋裏安安靜靜地躺著,翟颺告別了一臉要哭出來模樣的方桐後便思索起如何處理這個禍害。
他在周遭無意識地轉悠,坐車回到住處附近的時候已經是八點過半了。
而那枚銅錢還是完好無損地在他衣兜裏。
翟颺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掉這玩意兒,在市區裏點火燒掉是不大可能,埋的話又不能挖太淺,扔是更不能扔,萬一再被哪個小孩兒撿回去了如何是好。
還有方桐口中那個人,他又是怎麼知道自己的事情的?
他站在小區門口,和昏暗的路燈麵麵相覷,長歎一聲。
就在這時,耳邊卻忽而響起一陣突兀的鈴鐺聲。
翟颺腳步一頓,看向鈴聲方向,好容易平複的心神又動蕩起來。
——這聲響太久遠,太熟悉了。
他不由自主地朝著那個方向邁進一步,而後越來越急,走了兩步之後直接小跑起來——跑去哪裏,他不知道,隻是冥冥之中有條線牽著自己朝著某處接近。翟颺本能地覺得那聲音危險,不應當靠近,可腳底下就是停不下來,一連跑了兩條巷子,才停在某個空曠地前。
他喘著氣,瞟了一眼立著的標識牌——中央公園。
那鈴聲又恰到好處地響了一聲。
翟颺看向亮著寥寥幾盞路燈的公園,深吸一口夜裏泛涼的空氣,繼續朝著那個方向走去。
方走了兩步,眼前便出現個熟悉的身影,他停住腳步,看著在路燈下歪倒在長椅上的那人。
——是白天和方桐碰到的那個道士。
道士像是喝醉了,毫無章法地歪在長椅的靠背上,慘白的燈光鋪灑在身上,活像個死了半天的屍體。
翟颺站在不遠處的陰影裏,隻覺得頭皮有些發麻。
他怎麼來的?
白天不是還在方桐家附近嗎?
那鈴鐺聲……是他的嗎?
他站在原地,腦袋裏亂七八糟過了一堆有的沒的,才下了決心上前去查看一番。
倒不為別的,要是真死了人總歸是要報警的不是嗎?
翟颺慢慢挪到他身邊,探身瞧了一眼,那道士卻忽然動了——
他突然把低垂的腦袋支愣起來,一眼看向了暴露在路燈下的翟颺。
翟颺瞬間就站住不動了。
他看清了那個道士的長相——清俊漂亮,活像是從畫上扒下來的模樣,尤其是那一雙眼睛,透徹地有些不近人情。
漂亮的道士隻是看了他一陣兒,忽而從嘴角滑出一聲笑來,沙啞著聲音道:
“看看……這不是我們的大將軍嗎?”
翟颺呼吸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