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颺的性格說好聽點叫避世,說直白點就叫喪。
他稱不上什麼作壁上觀的無情人,但也絕不是什麼積極入世胸懷大誌的家夥。
他簡直不像個年輕人,大學咖啡館出租屋三點一線,也沒有什麼課餘活動,真要說起來,就是窩在電視機前麵,看看百家講壇。
所以當方桐這塊小石頭扔進他的世界裏時,還是蕩起了不小的漣漪。
方桐約他在周末,於是翟颺幹脆就在周五久違地回了趟家,在翟老爺子生前的書房裏尋摸了大半個下午,嚐試著能不能摸索出一丁半點的門路來。
入夜後翟母做了一桌子的菜,一家三口難得聚在一起,翟颺陪他爹喝了幾口小酒,然後聽自家老爹樂嗬嗬地念叨最近的閑事兒。
“最近這周圍出了個神棍兒,他們都說靈。”
翟父伸手去夠酒瓶子,被翟母一巴掌拍老實了,嘴上還是絮絮叨叨的。
“隔壁老楊頭家不是前些年丟了個金鎖嗎,那神棍兒來瞧了一眼,就叫他們別找了。”
“你猜怎麼著,被老楊頭的表弟給順走了!當時把那小子叫過來對峙的時候臉都綠了。”
翟颺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他爹是越說越起勁兒,多半是酒精上頭,嘴裏也沒了個把門兒的。
“你說咱這榕和到底什麼毛病,總是招這些‘人才’來,哦對,那神棍兒說的還不是榕和市說的是什麼榕城?”
翟颺的眉頭一跳。
榕和市是解放之後換了的名字,這地兒本來是一片荒土,現居民大多是外地移居過來的,原住民少之又少,一來二去也有不少年歲。至於榕和市原先的名字,那些知曉的人大多都已經進了棺材,再也沒有人提過。
榕和市三麵環山,隻一口通外,整一個簸箕的模樣。
翟颺記得小時候曆史老師閑來無事時提過——相傳榕和市古代曾是某個王朝的都城,此地易守難攻,更是曾現金光吉兆。這話現如今聽起來有些荒謬,可耐不住一群小孩子一傳十十傳百,說得是言之鑿鑿。
那個曾經定都在榕和市的王朝名不見經傳,在各家史書上都未留有痕跡,隻能在真假難辨的野史的邊邊角角裏摳出三兩句意味不明的記載。
“榕和市自古以來就是玄妙非常的地方。”
翟颺夾了塊排骨,慢悠悠地接上了他爹的話。
“以前不是還說,這地方盛行神鬼之術,與天地相連,是個絕佳的修行之地嗎。”
他爹“嘁”了一聲,酒精上頭,含糊著念叨什麼時代變了要遵行科學,翟母抱怨了他兩句,把人趕去了沙發上醒酒,別在這兒影響心情。
翟颺笑著啃著排骨,味道比那個皮厚的蝦餃好了不知道幾十倍。
除了有要緊的事之外,翟颺的小日子過得都寡淡,連老師都說他像個老僧入定,活出了苦行者的模樣。
翟颺向來不以為意,他又不是瓷器,哪需要什麼精心照料。
不過他這種寡淡和方桐又不太相同,他是清心寡欲不食人間煙火,方桐更像是奔波於市井勞碌中無暇分身。
方桐讀的是計算機專業,說不上什麼興趣,隻是為了將來好尋個工作。
早上啃一塊餅幹,匆匆忙忙跑去簽到,然後上課,打工,回家照顧小妹,發工資時去批發一袋雪糕享口福,看著充實,實際上他已經忙到沒時間說累。
他爹娘前幾年離了婚,兄妹倆跟了爹。所幸他爹也不是個什麼酒鬼賭徒,不過要一個人要養活一家子的確有些困難,日日早出晚歸,見一麵兒都是難得。
這種情況下,小妹的倒下更是雪上加霜。
方桐搓著手,春天幹燥,風吹了皮膚難受得很。他在翟颺的大學外來回踱步,見著來人,頗為拘謹地揮了揮手。
翟颺遠遠就瞧見了他,把從翟老爺子書房裏尋出來的兩三張手稿收起來,快走兩步上前問道:“不是說不用親自來嗎,我找得到路。”
方桐“嘿嘿”笑兩聲,小聲念叨:“哪能再麻煩你啊,走,路上我和你慢慢說。”
翟颺和他並肩走著,聽著老同學絮絮叨叨近些年的瑣事,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
直到路過一間小酒館的時候,裏頭忽而傳出一聲叫好,他轉頭瞟一眼,腳步頓了下。
裏麵烏七八糟的全是人,坐在其間的是一個背對著二人的“道士”,頭頂鬆散散頂著發髻,瞧著身形修長,在一眾看熱鬧的老大爺裏格格不入。
方桐從他身側探頭出來也往過看,“誒”了一聲,似乎有些意外。
“他怎麼在這……”
翟颺問道:“認識?”
“倒也不是認識,就是之前聽說過。”方桐解釋道:“說是榕和城來了個半仙兒,神得很,啥都能算出來。”
翟颺想起了前晚上自家老爹也提過這人,接著方桐的話道:“那你沒去找過他?”
“哪能啊。”方桐訕訕笑兩聲,“那種半仙兒,請一次就要不少錢呢。”
翟颺看了他一眼,又把視線移回那個半仙兒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