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該如此。
他聽到那人低聲輕語一句,再抬臉時已是收整好神色,朝著自己一點頭。
有那麼一瞬間,杜晴覺得翟颺忽然變了個人。
他不再收斂,如同一柄在鞘中蓄勢待發的刀,與霜刃如出一轍的凜冽。
翟颺頂著花白的燈光,整個人似乎都活了起來,他道:
“好,我幫你渡這個劫。”
話音方落,陸淮生忽而將那銅錢“當啷”一聲拋在了茶幾上。
屋內的一人一鬼同時看向他——陸淮生勾勾嘴角,笑得格外虛情假意。
“這不就來活兒了嗎。”他道,“從鬼變人又不是過家家,你說變就變,那地府裏頭不得排著隊的往上爬啊。”
他一句話將方才有些沉悶黏連的氛圍打破,而後隻聽杜晴不耐煩地反問一句:“敢問陸公子有何高見啊?”
陸淮生道:“兩條路子,你自己選。一是做那些個話本裏的厲鬼,去抽魂奪舍,搶個肉身回來用。”
杜晴嫌惡地皺皺鼻子。
陸淮生接著道:“二嘛,就是找個物件寄生上去,時不時去修補修補吸點精氣,做個假身子不人不鬼。”
杜晴問道:“物件?物件又怎能成人身?”
陸淮生一仰身子靠在沙發靠背上,笑道:“孤陋寡聞,既然有這門路,就一定有幹這個的,道人就知道一個,怎麼,你不想聽?”
杜晴又被他噎了一下,十分沒骨氣地請陸淮生接著說下去。
陸淮生從善如流地道:“隻是那家夥性子怪,一言不合就要打人,不找個位高權重的還壓不住他……”
說著,他意有所指地看向了翟颺。
“這不,破局之人就來了嘛。”
翟颺:“……有話直說。”
陸淮生道:“勞煩將軍和我走一趟,去見見那家夥,大周戰鬼的名號再怎麼說……也是夠用的。”
杜晴同樣看向翟颺,就要把期待倆字寫臉上了。
翟颺目光落在陸淮生身上,頭頂的白熾燈太晃眼,他總覺得青衫道人眼裏有看不明的暗色。
他道:“不是什麼大事,隻是我現在……”
那些所謂的戰鬼威名,現在又殘存了幾斤幾兩?
陸淮生看出了他的顧慮,開口道:“能和道人我相識的也必定不是沽名釣譽之輩,將軍大可放心。”
翟颺沉吟片刻,心裏言語無數,來回翻滾了一陣,末了隻吐出個“好”字。
陸淮生得了答複,邊點頭邊打哈欠,含糊著道:“事不宜遲,明兒就出發吧,再晚些杜公子怕就是要隨風而去嘍。”
杜晴眉頭一跳。
陸淮生伸了個懶腰,沒骨頭似的懶洋洋倒在了沙發上,下巴指了指桌上的銅錢:“杜公子你就擱那裏麵湊合一晚吧,天色晚了,道人我要依天地作息,先睡嘍。”
他落下話便自顧自地闔眼要睡,留杜晴和翟颺兩廂靜默,翟颺輕咳一聲,繼而開口道:“那我也先睡了,你……在銅錢裏沒事吧。”
杜晴忙擺擺手,說了三個沒事後身形消弭,眨眼就飄回了銅錢裏。
翟颺見狀也起身,將銅錢擱在了陰涼地後回了臥室,在門前又回首瞧了一眼陸淮生。
他睡得格外安穩,胸口有規律地起伏著,沙發的靠枕被抱進了懷裏,同個孩童一般酣然入夢。
翟颺看著他,將關燈的手移了移,換了盞昏暗的小燈在客廳後回屋去了。
殊不知臥室房門一閉,沙發上的陸淮生同時睜開了眼。
他盯著頭頂暗沉沉的燈,想到了些什麼似的失笑一聲。
燈光暗淡,卻是暖色,不溫不火地蓋在陸淮生身上,一點橙紅的亮色幽幽收進他瞳孔之中,如同燭火一般跳動數下,弱不禁風地滅了。
翟颺是被一陣急不可耐的電話聲吵醒的。
他睡眼惺忪,心說是誰這麼沒品,大早上擾人清夢。
拉著窗簾的屋裏昏昏沉沉,隻有手機屏刺眼的亮光,上頭的來電顯示排著兩個大字——方桐。
翟颺翻了個身,把手機貼在耳朵邊,啞著嗓子接通了電話。
“喂……”
“翟颺。”方桐的聲音有些焦急,“你今天有時間嗎?方寧她……又出了點情況,一會兒想和你見一麵。”
一會兒?這麼早?
翟颺疑惑地看了眼手機屏幕上的時間,一時間懷疑自己看錯了。
現在哪裏是什麼大早上,分明已經將近十點了。
他“騰”一下坐直了,邊應付方桐邊伸手去拉窗簾,這才發覺外頭烏雲密布,看樣子是要下雨。
翟颺:“……”
電話那頭的方桐聽他沒了動靜,小心翼翼地喊了他一聲。
翟颺強忍住了歎氣的衝動,問道:
“……出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