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說哪裏話來,我自小就是孤兒,活得就像水溝裏的老鼠,從拿得動刀時開始,便過著殺人越貨、刀口舔血、渾渾噩噩的日子,自從參了軍,加入了您的小隊,才算是真正的活出了個人樣子。直到來到寧遠城,我才知道什麼叫做大義、才知道人活著的意義。這個世道人命本就如草芥,哪個不是活在生死線上?死亡見得多了,又有什麼可怕的呢?怕隻怕死得毫無價值。我們在此拖住修安,救下寧遠城兩萬百姓,死得值!死得漂亮!”“岩鷂子”搔搔腦袋,露出一臉憨笑。
玎玲聞言也是莞爾,“好吧,把所有人都叫回來,最後一戰的時候到了,你箭法好,到時候我還有個特別的任務要交給你。”說完她起身向園內的一排房舍走去。青年抱拳稱是,閃身消失,前去傳令了。
不到半個時辰,一個個小隊陸續來到了這裏,不一會兒便在院子裏聚了一群。大家有的竊竊私語,有的抽空治療創傷,有的默默找地方坐下休息,甚至還有人獨自整理著死去戰友的遺物。一陣濃濃的肉香飄來,竟是讓這些疲憊的戰士眼睛一亮。隻見玎玲一手拎著一個巨大的木桶緩緩走來,肉香四溢,顯然桶裏麵裝滿了燉好的肉。
“都到齊了嗎?”玎玲將大桶放在地上。
“稟將軍,齊了,一百五十二人一個不少。”之前去傳令的“岩鷂子”朗聲回到。
“好。寧遠圍城以來,因為無法補給,所以節省著吃喝,大家很久都沒有吃頓好的了。這裏也不知是哪個土豪的宅院,竟讓我在廚房裏找到了半扇新鮮的刀齒豬肉。足足燉了半個時辰,本將軍廚藝一般,大家可不要嫌棄啊。”戰士們自打聽到半扇豬肉之後,玎玲的其他話便再也聽不進去了,一個個雙眼盯著木桶,若不是閉著嘴,想必口水早已落到地上了。“廚房籠屜裏還有不少蒸餅,我熱過了。你們還愣著幹什麼?去廚房拿碗筷啊,把籠屜都搬出來,敞開了吃,肉多著呢,管飽!”玎玲笑著踢了那望著木桶出神的“岩鷂子”一腳,一群餓狼般的家夥這才反應過來,十幾個人飛也似的朝廚房衝去。好在這裏過去應該是某個宗派勢力弟子們居住的地方,不愁碗筷不夠。眾人搬木桌的搬木桌,找板凳的找板凳,一摞摞的大碗,大捆的筷子被抱了出來,放在桌上,好幾層桌麵大的籠屜冒著熱氣被從廚房端了出來,籠屜下的大鍋裏竟然還有雜糧煮的飯,更是讓廚房中的戰士發出狂喜的驚呼,也不知從哪裏找來一個碩大的木盆,將飯一股腦的盛了端上桌。大盤的肥肉、大碗的飯、盤子大小的蒸餅冒著熱氣,一大群人摩拳擦掌的圍在十幾張長條桌拚成的大餐桌旁竟是個個沉默不語,隻聽到此起彼伏的咽口水聲。他們畢竟是軍人,開飯也是要長官的命令的。玎玲舉箸夾起一塊肉放入口中,然後笑著說道:“開飯!”一瞬間,仿佛又是一場激烈的戰鬥開打一般,隻是這回的敵人在盤中,在碗裏。僅僅半個時辰,“戰鬥”便以“敵人”被全殲而告終。玎玲望著戰士們一個個抹著油乎乎的嘴,拍著鼓鼓的肚子,一臉滿足感的樣子,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隻是這笑容的深處卻蘊含著一絲讓人難以察覺的傷感。“至少這最後的一餐,他們吃得很開心。”玎玲喃喃自語道。
“勇士們!”玎玲一聲大喝,剛吃飽喝足恢複了精神的戰士們趕忙習慣性的整齊列隊,聽候將軍訓話。“今晚我們一桌吃飯的有一百五十三人。寧遠城還剩四成在我們手裏,想必你們心裏都很清楚,如果防守,我們撐不到明天中午,就會被他們穿插包圍,一個個的找出來殺掉。我的想法是,如果我們明天注定會死,那也要挑一個轟轟烈烈的死法,我們要拉足了墊背的,最好是讓那趴在擔架上的修安給我們陪葬。你們意下如何?”玎玲望著眼前的一百多個勇士,眼裏閃動著異樣的光芒。
戰士們麵麵相覷,臉上露出了滿是複仇快感的笑容。“好!如果能拉著那老小子墊背,死也值了。大丈夫死也要死得轟轟烈烈!”勇士們一時間壯懷激烈,紛紛嚷著。“將軍,下命令吧,我們該怎麼打?”
“好,那我就來說說我的計劃。據我估計,敵方今晚會至少安排一半的人守夜,明天一早便繼續圍剿。所以對我們最有利的進攻時間就是黎明前守夜士兵最困倦的時候。我們集中在一起,先偷或者搶到他們騎兵的坐騎,然後快速向修安所在的地方突進。加上之前便隱蔽在城裏的十八頭地境凶獸,我們要向一支利箭一樣,直刺修安的心髒。為了保證計劃能夠順利實施,‘黑猴子’和‘沙裏飛’負責尋找適合下手的騎兵營地,‘暗影’的隱蔽功夫最好,你負責偵查修安的所在。而‘岩鷂子’,還記得我和你說過要交給你一個特別的任務嗎?你是這次計劃的最後一步。我們出發後你留下來觀察動靜,我在城裏每一處巡更兵丁的值房裏都放置了大量火油,你箭法好,不管我們的行動最後成功還是失敗,你隻需一隻火箭,就能將這寧遠城付之一炬,他們能逃的出去幾個人,就看他們個人的造化吧。其餘人,派十人輪番守夜,抓緊時間睡覺,現在離天亮還有三個時辰,我們兩個時辰後出發。去吧!”玎玲安排完,玉手一揮,執行任務的、守夜的、睡覺的,都各自散去了。
等人都走後,玎玲從懷中掏出一張紙,輕輕展開,上麵赫然寫著“遺書”二字,以及“楚驍少爺”、“玎玲絕筆”等字樣,濃濃的不舍和滿滿的情誼躍然紙上。她微微搖頭一笑,將紙湊近燭火,隨著灰燼飄飛,玎玲輕歎一聲喃喃道:“還是這樣最好,這樣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