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來了。想起來了……”徐宣讚喃喃。
她見白卯奴懷著身孕、又分明與法海實力懸殊,卻還依舊與法海這般抵死相鬥,一切卻隻為了“救”自己回去。百般滋味陳雜一處,他被深深的感動了。又在滔天巨浪毫無征兆的衝湧往金山寺的一刹那間,早已遺失在輪回六道裏的悠遠記憶,一如這淹沒人間滔滔是非的大水一般漫溯如潮。
“娘子,我便是清遠,一千七百年前愛著王後娘娘、愛著幻兮姑娘,傾盡一生等你候你一世的小道士清遠呐!”
“官人,官人——”心下早已起了倒海排山的劇烈動容,白卯奴失聲失笑,且笑又哭。
隻見徐宣讚微微轉身,對著法華真人立身的方向淺然斂襟,頷首行下一個規整禮儀:“師父!”
一千七百年前飛升羽化,萬不曾料想到,再度相遇會是在一千七百年後、於這被肆虐大水埋天葬地的鎮江金山寺前。
“徒兒……”法華真人微微抬首,以極柔和又帶著飄渺的聲腔淺一應下。飛升成仙,早已無悲無喜;便是這在人世間的最後一點執念,再麵之時,也僅僅隻剩下一抹淡淡的欣慰與隱痛。他甫一釋然,收住這股不太相合適宜的淺淺動容之意,重又側身麵向浸染在大悲大喜、情緒不定中的白卯奴,“觀世音菩薩讓我來勸阻你們停手。白蛇,你們已經鑄成大錯,水漫金山,屈死數萬生靈性命、拆散無數和睦家庭。且不論金山寺一眾僧侶、不論鳥獸蟲魚,單就人身,這些無辜性命就是一個算你一年,你也非數萬年不得還清!難道你還要繼續執迷下去,非到永劫無邊無可挽回的地步也依舊不知停手麼!”臨了重重一歎,複又接口,“你還不快回頭是岸,完成你日前自己發下的誓言,永鎮雷峰塔、以身贖罪業!”
“娘子——”此時的徐宣讚心性紛亂不堪,除卻連聲呼喚卯奴之外,他的頭腦儼然已經混沌一片,再不知該如何行事。
白卯奴亦是紛雜混亂不打一處,又冷不丁聽得徐宣讚的呼喚:“官人!官人——”下意識揚聲相應,飛身而起、意欲飛上寺頂去相會徐宣讚。
卻不期然一陣腹痛。突忽而起的劇烈腹痛仿佛要將她寸寸柔腸斬斷成截,卯奴在這一瞬失卻了周身全部的氣力,驀地一下跌潛入深黑色的冷水裏。
“姐姐——”青青慌也一頭紮入深水。
不多時,一聲清亮的嬰兒啼哭響徹大水屠堵中的金山寺。
法華、法海、徐宣讚齊齊應聲看去。
隻見青青攙著虛脫不已的白卯奴,在這同時重又於水底探身出來。
青青把臂彎裏忽然多出的嬰兒高高的舉過頭頂:“姐夫——”她的眼角眉梢因這情勢而被帶起一抹泫然欲泣,聲音高揚又柔軟,含著無盡動容,“這是你的孩子,是你跟姐姐的孩子!”
白卯奴目視徐宣讚,歇斯底裏一聲高喊:“官人——這是我們的孩子,你看見了麼?這是我們的兒子,我為他取名夢蛟!他不是異類,他會哭,他是人——”
千千萬萬道不盡。柔腸繞指,皆化為一歎涓濃……
眼下白卯奴才剛臨盆,正是身體最為虛脫孱弱的時候。在這個時候,無論是法海禪師亦或法華真人給她一擊,她都根本難以抵禦。
青青心心念念著這一檔子事,怕姐姐吃虧。也沒多話,趁眾人不查,徑自強行帶著白卯奴與徐夢蛟,一並飛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