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離開以後，我才知道她的好。
因為她在的時候，我不必承受爸爸醉酒後無緣無故便砸來的拳頭。
他就像和我前世有仇一樣，惡狠狠地揍我，直到我鼻青臉腫，他也精疲力竭。
然而最可怕的不是他的暴力，而是他每次邊揍我時邊說的那句“都是因為你個小王八蛋，老子日子才過得那麼苦，你這個小畜牲就是個害人精！拖油瓶！”
那時的我哪裏懂得，有時候大人就是那麼齷齪，硬要把自己的無能推到孩子頭上，以掩蓋自己的窩囊，雖然結果往往是欲蓋彌彰。
現在才知道啊，我沒怨他把我帶到這樣一個渾濁不堪的處境就好了，還怨我拖累他了。他當初生我的時候征求過我同意了嗎？
可我那時在被爸爸暴打後，隻會躲到黑暗窄小的廁所裏去，不覺得身上有什麼值得疼痛的傷口，但還是忍不住會哭出聲來。我在黑暗中，瞪著兩個大大的眼睛，暗自思索著自己到底哪裏做錯了，為什麼爸爸媽媽都那麼恨我。
越想越覺得人生真是沒什麼希望可言，活著不如死去。
也許，要是沒有奶奶的話，我真的會了結了自己。
每到假期，奶奶都會來把我接到鄉下去。
奶奶，有著許多經曆過那個饑荒連連的舊社會老人共有的特質：隱忍、勤儉、嘮叨但卻溫暖。
“奶奶，我很討厭嗎？”傍晚，我坐在奶奶家屋門前的小河邊，她過來叫我回家時，我忍不住問。
“傻孩子，你哪裏討厭了？”落日的餘暉灑在奶奶那早已泛白的兩鬢，暈出一道別樣的暖黃。她慈祥的笑著，讓我覺得很安全，很溫暖。
“可是媽媽不要我，爸爸也常說是我害了他。奶奶，我該去死吧，死了就不會害人了。”我木訥的說著，眼睛都不眨一下。
其實是不敢眨，怕一眨，眼淚就會滾落出來。
奶奶才一聽罷，即刻上前想擁住我，我卻急急忙忙的閃了開。
她全身因為激動而不住的顫抖起來，神情是那麼哀傷“我的傻孫女啊，那是大人的錯，怎麼能怪你呢？造孽啊，哎！”
我看著奶奶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愈發覺得自己罪孽深重——我果然是個禍害，靠近我的人都會悲傷。
難道我天生就長了張讓人一見就想落淚的臉嗎？
這樣的話，除非我的誌向是想做個乞丐，否者這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索性老人家的記性實在是有限，在小姨第三次責問奶奶為什麼炒菜放那麼多鹽巴時，她終於從先前的悲傷中緩和了過來，抬起頭恍然大悟的問“你說什麼？鹽巴不夠啊！”
小姨紅潤的臉色當場就變成了和曬鹽地一般的寡白泛黃。
有時候我很羨慕奶奶，她的記性不好，所以才能那麼淡然寧靜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