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重甫便也不再多言,直到影珠裏佛光透珠而出,之後久黎城的街道上,突然膨脹出一個巨大的身影,他麵色才微微一凝,“地魔。”
他話音未落,那被逼現身的地魔就遭到重重一擊,竟然在那佛光下立即斃命了。
這世間佛道並不昌盛,能修成佛者少之又少,更遑論擁有如此威勢的佛陀,裘重甫看到普照的佛光,腦子裏隻想到了那兩三個佛號。
裘重甫反複將這段影像看了一遍,發現影像確實頗為蹊蹺,他隻看到佛光,卻看不出那地魔是如何被一擊斃命的。
直到珠中女修喊出佛陀名號。
“鬥戰勝佛?本座倒從未聽聞過如此佛號。”裘重甫看完所有影像,點出影珠裏禦空的女修,“這便是宣流遠的孫女?”
雲星輝答道:“是,也是因為她,子辭才會流落鬼域。”
裘重甫凝視著珠中身影,思索片刻,說道:“既如此,雲族長,本座不便離開國都,要勞煩你親自去一趟,將這位宣姑娘請來。”
雲星輝起身拱手道:“好,我立刻啟程。”
……
另一邊,宣芝坐在筋鬥雲上,直接從久黎城離開,往城外雲知慎所在的茶舍飛去。她扒在雲團上,一點都不敢分神,筋鬥雲的速度太快,一不小心就會飆過頭。
三十裏眨眼就到。
那間茶舍位於官道旁,周圍綠樹成蔭,繁花錦簇,這裏原本在久黎城天微星君的神佑範圍內,茶舍裏便也有人經營。
後來星君殞了,茶舍陣法不足以抵擋邪魔,便就此空置。雲家一行人帶著神靈像自然不懼邪魔。
宣芝修為低微,還未靠近茶舍就被人發現,一行修士呼啦啦地從茶舍裏湧出來,戒備地盯著她——沒有一個她能看透修為。
除了雲知慎,個個修為都比她高。宣芝歎了口氣,再一次認識到自己有多菜,此事一了,她一定要想辦法將自己的丹田修複,發憤圖強好好修煉。就算不能成為金字塔頂尖強者,至少也要有實力自保,能在這個世界自由來去,不輕易受人鉗製。
在她暗自感慨時,雲家的修士已經飛快形成一個包圍圈,宣芝隻覺得周身靈氣一滯,一圈陣法光線從她身周百步之外分快成型,結成一座絕靈陣。
其上還同時疊加了一層束陣,陣中倏地射出數條手指粗細的光束朝她射來,襲往她的四肢靈竅。
宣芝抱住筋鬥雲,整個人縮進雪白的雲團裏,隻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那束陣光鏈直直穿入雲團中,似乎將她鎖住了。
但下一刻,雲團就從陣法中消失,宣芝坐在筋鬥雲上,一氣退出百步遠,拍了拍心口,“諸位如此陣勢來對付我一個小小的凝氣期修士,未免有些小題大做了吧?”
“竟然當真敢一個人前來。”雲知慎不見其人,隻聞其聲,躲在茶舍裏叫道,“給我抓住那個賤人,先廢了她的經脈丹田!”
那些修士並不多言,聽令一擁而上。
“我可不是一個人。”宣芝冷笑一聲,她眉眼冷凝,從懷裏掏出一個沁著血色的月牙玉佩,往茶舍上空用力擲去。那月牙玉佩當空化作一彎尖銳的血月,霎時整個茶舍方圓十裏都被籠入血紅的月色中。
血月籠罩下,連陽光都被逼退,林子裏一下昏暗下去,連天地都被蒙上一層血色暗影。周遭的溫度迅速下降,花草樹木上爬上肉眼可見的寒霜,從地底騰起的陰寒霧氣很快在周圍彌散開。
霧氣裏一聲尖利狼嚎,湧出影影幢幢的鬼魅,在呼嘯的陰風中,朝著當頭幾名修士撲去。
那幾名修士還未反應過來,就已喪生在妖鬼尖利的獠牙下。雲家修士大為驚駭,立即收攏陣型,手握符籙法器,與重重鬼影隔空相對。
宣芝還是第一次使用鬼帝陛下給她的“行鬼令”,被這個陰兵過境似的場景鎮住了,她被陰氣凍得瑟瑟發抖,抱著胳膊落到一株榕樹樹幹上,腳下是不斷從月影裏爬出的陰魂鬼魅。
這“行鬼令”是前一日夜裏,宣芝找申屠桃要聘禮時,鬼帝陛下沉默了許久,又消失了大半天後,最後給她扔來的一件物什。
“行鬼令”形如月牙,上麵雕刻著繁雜的符文字跡,羊脂白玉內沁著血色,血色拚湊成一枚印章,乃鬼帝玉璽印。
月色下,她看往左邊是一頭身大如象,長著三個腦袋的鬼犬,它身邊還跟著一群大大小小的惡犬。往右邊是一頭狼頭人身,膀大腰圓,胸肌爆炸,四隻手臂,每一隻手上都揮舞這種重型兵刃的妖鬼。土裏還扒拉著無數骷髏,看骨架模樣,也是狗模狗樣。
再往上是一群嗚嗚咽咽,跑起來比哈士奇還瘋狂的狼狗鬼影。
哦,宣芝還看到一個熟麵孔,曾經馱過她一程的灰狼。那灰狼看著麵前一群水靈靈的修士,眼睛都綠了,口水流成了瀑布,看一眼被圍困的修士,又猛一甩頭看一眼樹杈上的宣芝,焦躁地跺著爪子,等她下令。
總之,滿林子裏全是犬科,狼嘯犬嚎聲此起彼伏。
宣芝:“……”她默默看一眼半空的血月牙,這不該叫“行鬼令”吧?這該叫“行狗令”才對!
申屠桃是不是腦殼有點毛病?
宣芝站在樹梢,高貴冷豔地哼一聲,“嗬嗬,就算隻有我一個人也足夠應付你們。”
眾人:“……”
宣芝大手一揮,“上,拆家!”
茶舍裏麵,雲知慎已經被這陣勢嚇得不輕,鬼影穿牆而入,不斷衝擊著他的護身法寶,發出尖銳的碰撞聲。有了上一回被宣芝啃傷脖子的遭遇,這次他幾乎將自己所有的護身法寶都疊在了身上。
饒是如此,每被鬼影衝擊一次,他的法寶光芒就黯淡一分。而那鬼影無窮無盡,滅不掉殺不死,驅不散。
他抬頭望向頭頂血月,對身邊劍客吼道:“還不快去把那鬼東西打下來!”
劍客連揮數劍劈開襲來的鬼魅,化作一道利光往月牙上飛去,他仗劍在手,元嬰修士的威壓在半空蕩開,一劍劈向懸空血月牙。
那恢弘一劍劈至血月牙前,連一絲波動都無,就在暗紅的月暈下消散。劍客卻如遭重擊,一口鮮血噴出,從半空跌下,他長劍脫手,劍落入地麵,斷成了兩截。
雲知慎驚懼地瞪大眼,趁著護身法寶還沒被耗盡,連滾帶爬地跑進大堂,大堂裏供奉著已經過開光的元崇天君像神牌。
雲家一行人能在這茶舍落腳,自然有神靈護佑。
而他身後還有一座覆著錦緞,高大的玉石神像。這神像便是將要送入久黎城中的,還未開光。開光的供香由雲知慎親自保管。
似乎忌憚於神像,鬼影追入大堂後沒有再攻擊他,隻在大堂四周徘徊,齜牙咧嘴地低吼。
一刻鍾後,戰鬥結束,雲家那些修為高深的修士全都被製住,狼狽地被壓在地上,輪流被妖鬼舔臉,每被舔一口,那些修士的臉色就青白一分,精氣飛快從身體裏流逝。
這茶舍裏有雲家二十餘人,對狗子們來說依然分贓不均,弱一些的妖鬼隻能在旁邊流口水,實力相當的狗子們開始內訌。
“別打架,不然送你們去見鬼帝陛下。”宣芝從樹上跳下。
眾妖鬼嗚咽一聲,頓時消停了。
宣芝警告完它們,大搖大擺地進了茶舍。
雲知慎被一條條狗影堵在大堂裏,他手拽罩住玉石像的錦緞一角,警惕地看向緩步走來的女子,恐嚇道:“不過是些下三濫的陰邪之術,隻要天君像一露麵,全都會飛灰湮滅。”
他話雖如此,心中卻不敢篤定,要是天君神牌真有作用,這些陰鬼就跟邪魔一樣會懼怕天君神威,它們根本進不來茶舍。
雲知慎不知道神牌為什麼會失去作用。
宣芝禮數周全地朝著堂中的神牌拜了三拜,才轉向雲知慎道:“我得鬼帝陛下允準,行鬼令下,眾鬼隻聽我號令,天君怕是也不好幹涉。”
“鬼帝?”雲知慎難以置信。
宣芝摸了摸身旁狗狗的鬼影,抬手往前輕輕一點,“去吧,替我好好招待雲三公子一番。”
在堂前徘徊的鬼影得令,從四麵八方蜂擁而入,朝著雲知慎撲去,雲知慎的護身法寶被飛快消耗著,他麵露驚恐,縮著神像下大叫道:“你、你不能殺我!你殺了我就算將這尊天君像帶回久黎城,也無法為神像開光。”
“隻有我,隻有我能夠為神像開光!”在這裏,隻有他被賦予了為神像開光的資格,有能為神像開光的供香。
宣芝從一大早折騰到現在,連口熱茶都還未喝過。她坐到茶幾前,自顧自地取來茶盞為自己倒了一杯水,又撚起桌上的糕點看了下,慢條斯理地吃起來。
邊吃邊說道:“這個事情吧,我們考慮過了。”她轉頭衝快要哭了的雲知慎笑了笑,“明日我便要成親,正好請天君大人下來喝杯喜酒。”
成親,請仙界神君喝喜酒?
雲知慎身上的護身結界被咬穿,一隻鬼影結結實實地咬在了他的肩膀上,鮮血頓時飛濺開來,雲知慎慘嚎一聲,用一種看瘋子的目光看向她。
宣芝視若無睹,繼續道:“當然,你要是從這裏跪至久黎城,我也可以饒你一命,請你喝杯喜酒。”
雲知慎被咬得鮮血淋漓,早就痛得失去理智,怒罵道:“賤人!你這個賤人,你身上還有與我的婚契,跟別人成婚你就等著爆體而亡吧。”
“你那什麼婚契根本約束不了我。”宣芝吃完了桌上的糕點,摸摸肚子,“嘴真臭,別讓他再說話了。”
雲知慎哭得奄奄一息,被咬掉舌頭前,吐出最後一句話,“雲家不會放過你的,我爹,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