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間, 雷損產生了一種極其不真實的感覺。『樂『文『小『說|

他絕不可惜雷媚的死。得悉雷媚是蘇夢枕的人時, 他便知道,他和她注定你死我活。既然關係已經注定,那無論有什麼理由、苦衷、隱情,他都該盡快讓她去死。

他一直很想殺她, 也準備殺她,隻是沒殺成而已。她及時覺察出不對,逃進金風細雨樓, 也就脫離了他能掌握的範圍。他隻能等, 等解決十二連環塢之事後, 再談如何對付這個叛徒。

按理說,他親眼看到她死,應該十分高興,或者覺得解恨,或者如釋重負,或者略略悵然若失。然而, 今天的情況偏生不一樣。

這麼一個活色生香,狡詐奸猾的美人居然真死了, 死得還如此痛快, 令他莫名震撼。其實在內心深處, 他直覺她是那種會活很久很久,等蘇夢枕和他、米有橋和蘇夜都被雨打風吹去後,仍然在江湖中神出鬼沒的人。他可以輕易想象出她人至中年、甚至年紀老邁的樣子,就像幻想方應看的遠大前程。

她的死, 與雷雨等人完全不同,和雷無妄、唐非魚也不盡相同。不知為何,他心裏驀地多了一層近乎虛無的陰影,好像有許多東西和鏡天華月樓一起崩毀塌陷了,而他長久以來握在手中的所謂“權勢”,也正在一寸一寸化為飛灰。

雷媚的屍體靜靜臥在雪中。她的臉色雪一樣白,頭發夜一樣黑,流出來的血……當然血一樣紅。她身下很快淌出一攤血泊,幾乎在同一時間,鏡天華月樓內傳來尖利響亮到極點的嘯聲,雪地上卻已空無一人。

雷損和狄飛驚不再猶疑,轉身就走,別人卻沒有如此之好的運氣。嘯聲驚天動地,透出一股凶悍絕倫的意味。除了米有橋,誰能使出這等棍法?

蘇夜早就過了用殺人多少來衡量實力高低的階段。如果要她設定一個標準,那她會說,能否饒恕別人或拯救別人,才是劃分強弱的分界線。可是,當她真要殺人的時候,她也說殺誰就殺誰,中間不會打半點折扣。

雷媚便是死於她的決心之下。

長劍在三招內折成兩段,被蘇夜反手插入主人胸口。緊接著,她眼都不眨,硬生生空中轉身,仿佛一隻撲擊黃兔的蒼鷹,以雷霆萬鈞之勢直撲方應看。

今夜她並非第一次撲向敵人,每一次疾掠向前,都會有一人氣絕身亡。她速度實在太快,以致方應看都無暇動作,仍然背對著她。他也失去了行動機會。在這等重要的關頭轉身,等同於賣她一個破綻,也就等同於自尋死路。

她已見識過另外一個方應看,對他的本事心中有數。這位小侯爺論武功,自然是江湖頂尖,卻沒到絕頂的地步。直到數年以後,方歌吟仍未把絕學傳授給他,所以他才按捺不住,圖謀元十三限的傷心小箭和山字經。換句話說,他不可能是她的對手,比起米公公也大有不如。

不過,出人意料的是,方應看並非她的首要目標。

米有橋認為方應看才是有橋集團的首腦,她也這麼認為。但既然這位首腦尚未擁有天下第一的武功,還在韜光養晦,那就不必非要第一個去死。

她目光掠向方應看的一刻,方應看覺察到的壓力猶如泰山壓頂。通常而言,泰山壓頂僅是一個比喻,這時卻有如實質。不管頭上壓下來的到底是泰山,還是其他什麼東西,他都油然生出無力抵抗的感覺。

直到此刻,他的臉色才變得有些不對,因為這表示再也無人攔得住蘇夜,而他的野心徹底失敗。在他認識的人裏,有資格和蘇夜交手的並不算太少。可這些人要麼沒有理由當她的敵人,要麼根本不在此地。

他一直把方歌吟的威名當成可供利用的工具,安靜地、和緩地、滿臉微笑地實施他真正的計劃。如今圖窮匕見,他才悚然驚覺他和方歌吟之間究竟有多少差距。現在想再多也是無用,他隻能靠自己,以及那個數十年來被人譽為大內皇城第一高手,武功深不可測的米公公。

幸好米公公仍在,米公公全無獨善其身的意思。兩人之間,得罪人的事、履險拚命的事,若不得不做,一向由米公公來做,這次並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