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自在瀟灑,但不知這口哨是跟誰學的?”這先生偏偏要繼續惹她生氣。
她板著臉,將算盤撥得劈裏啪啦連成片,不肯說話。
“娘子是少時學會的還是……有了陶旦旦後學會的?”他偏偏很有興趣地繼續問。
“陶旦旦幾個月的時候,有一段時間晚上總是很精神,到了三更就放聲哭,我試了好多法子,卻怎麼哄也不成。”
提起她的兒,她立刻忘乎所以,算盤也不打了,輕鬆地靠著椅背,品著不甜的熱水,開始得意洋洋地想當年。
“最後我就瞎唱歌給他聽,看是他哭的響還是我唱的聲音大,結果好逗的,我唱半個時辰,他就能被我煩得不哭睡著啦!”
憶起兒子的趣事,她哈哈大笑。
“可這法子也時靈時不靈,有一回我嗓子都唱啞啦,他卻還不肯煩了睡還在哭啊哭,我實在沒法子就憋出了一聲口哨,結果好神奇啊,陶旦旦竟然不哭了!”
他點頭,放下手中筆,示意她繼續想當年。
“所以我就努力學吹口哨啊,吹口哨比我唱歌管用多了,就是惹得陶旦旦容易尿被子……如今我會小鳥的叫聲,就是聲音太小太短,很難吹出先生這樣又長又響的來。”
她唉聲歎氣,很是羨慕地朝他笑:“先生,要不您點撥點撥?”
“……這你可難住我了。”他愣了下,見她果真是想拜師的,不由笑著拒絕。
“這口哨不外是唯手熟爾,如何教你?”
“噫,先生還拿架子。”
她哼一聲,一口喝光了水,將最後一本賬冊攤開,左手一行行指著滑過,右手照舊不用眼睛地在兩個算盤上上下翻飛,不過盞茶,她又隨口報出了數目。
他提筆寫了,將寫好的紙箋夾進她遞過來的賬冊裏,合上拍一拍,笑道:“多虧有娘子幫忙,秉鈞才能悠閑地過日子。”
“先生啊,有個事呢。”她摸摸下巴,欲言又止地道:“我說出來您別說我不敬鬼神啊。”
他揚眉,示意她盡管道來。
“那個,先生啊,您以後就盡量不要自稱……嗯,就盡量別提你的名字了吧。”
她扣著下巴頦,在他的幽幽鳳眸注視下,硬著頭皮開口:“您身體本就不怎麼好,還整天‘病菌’,我聽著好別扭啊。”
“嗯?”他聽糊塗了,“我名字和身子康健有何關係?”
“病菌啊!”
她嘟噥一聲,卻很快明白過來他確實是不太懂這個,嗯,關於諧音她實在是不懂得該如何解釋,就索性說道:“換個稱呼吧您,您就不能‘我、我、我’嗎?”
“能是能,不過這世上,能喊我名字的人,如今實在太少,我若再不自己喊喊,總有一天,我隻怕也忘記了這世上還有一個人名叫‘周秉鈞’。”他笑笑。
這回輪到她愣了。
“要不娘子別喊我什麼‘先生’了,這天下喊我先生的人不少,喊我‘秉鈞’的實在是少得可憐。”
“……可不敢。”她忙搖搖頭。
“要不禮尚往來,我以後就喚娘子一聲‘三春’,如何?”他笑吟吟地望她。
“……噫,先生這樣說的話,我記得我還比先生大上幾歲呢,恐怕還是不行啊。”
她頗是不自在,想著自己名字從這美人兒先生嘴巴裏念出來,簡直,簡直太別扭了。
“三春娘子還想做秉鈞姐姐不成?”
他被她逗得發笑,鳳眸坦坦蕩蕩地看著她。
“這聲‘姐姐’,秉鈞是絕對喊不出來的。”
“……陶三春可不敢、也當不起這個稱呼。”
她嘟噥兩聲,實在是被他看的臉發燙,便隨手扯過已經算好了的賬本,不動聲色地轉了話題。
“先生如果沒旁的要用算盤的事了,那我就先告辭啦!”不想再被誘惑,她隻能溜為上策。
“劉氏母子不是把食肆經營的很好麼,娘子急著回家做什麼?”
他略皺眉,誠懇邀請。
“好不容易請了你和元哥兒來府,又忙於賬務核算,也沒請你閑時逛逛我這府邸,本就是我理虧對不住娘子了,如果賬目核算好娘子就走,我這主人成什麼人了?這事我可是不敢同意的。”
“我本就是來府裏給先生幫忙的呀。”
她再不走,恐怕那個天大的五指山真的要罩下來了,她可是真不敢接的。
“如今沒事了,再不走豈不是給先生添麻煩了?那可真的是不好意思了。”
她沒那麼大的能耐,敢幻想著,靠著自己的一點點手藝,就把一國的做賬法子給蘇到超前三百年。
她,做不到啊!
“為何不好意思?這府中平素裏就我一個,如果娘子和元哥兒肯屈尊留下來,秉——我求之不得才是,是我不好意思強行留客才對。”
他說的甚是誠懇。
“先生的夫人不在府裏麼?”
她卻真的覺得不太好啊,有事幫忙也就算了,尚是師出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