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幽寂,一輛由北向南行駛的列車,掠過茫茫原野,呼嘯著駛向美麗富饒的南國。出行的人很多,車廂裏擠得滿當當的。一些人沒有座位,站在通道上,等著下一站有人下車時搶個座位。有的困得頂不住,就厚著臉皮求座上的人給自己讓出一截椅子邊,勉強搭上半個屁股就迷糊上了。通道上站著一位年輕的女人,神色淡定且沒有一點困意,隨著列車有節奏的搖動在靜靜地看書。有位小夥子站在她的身後,兩條胳膊攬著她的腰,腦袋枕在女人的肩上,倚著座椅打著盹。行進中,車猛地刹了兩下,速度就隨之緩了下來,接著喇叭裏傳來“荷陽車站到了”的報站聲。小夥子被晃醒了,眯著眼問懷裏的女人:“玉蘭,幾點了?”羅玉蘭說:“天亮了,不要睡了……”話沒有說完,小夥子頭一低,又睡了起來。沒過幾分鍾車就進了站,羅玉蘭收起了書,邊叫邊用手推那小夥子:“石臼,別睡了,快收拾東西,準備下車。”他們拎起包裹,下了車,隨人流湧向出站口,魚貫而出。站前廣場上有不少賣早點的,兩個人簡單填飽肚子後,就慌不迭地朝大街奔去。
羅玉蘭、石臼千裏迢迢跑到荷陽市,目的是來打工掙錢的。這裏既沒有親朋好友可以投靠,也沒有用工單位提前預約,能給他們帶來希望的,就是大街上偶爾可以見到的招工廣告。
轉悠了一天,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擦鞋店,經過與店老板的一番交談,兩個人留下當起了擦鞋工。月工資八百元,不管吃住。
沒有地方住,就在火車站、爛尾樓、舊倉庫或者大街上湊合。一個月後領到工資,他們就到棚戶區找了一家居民小院,同外地來的打工仔共同租房住。本來都是陌路人,現在卻不得不同室為伴,彼此照應。男的住東屋,女的住西屋,好在都住一個院。玉蘭和石臼剛結婚不久,也隻得分開住。見麵倒是容易,但想要親親抱抱,可就難了。
不管怎麼說,兩個人每個月能拿到一千幾百元的工資,感覺已經比在老家好多了。當拿到第一個月工資的時候,兩個人高興得都要蹦起來了。為了慶祝一下這個值得紀念的日子,他們跑到街上的小吃店,要了幾個小涼菜,買了瓶白酒,開心地喝到了大半夜。
酒足飯飽之後石臼就想幹那種事,拉著玉蘭尋覓了一座空房子,將被卷抻開鋪在一堆爛柴草上,找了幾塊磚當枕頭,躺下就做起了好事。月光把玉蘭的胸脯照得雪白柔亮,兩隻飽盈盈的**跟天上的月亮遙相輝映。正在親熱,就見門口走進一個人影,從褲襠裏掏出那件東西,衝著他們兩個就撒尿。石臼趕緊停住動作,悶住頭不敢做聲。那人抖了抖尿滴,將那件東西放回原處,大概是沒有看見他們,一邊係腰帶,一邊哼著小曲往外走:“天上布滿星,月兒亮晶晶,阿哥打工在江南,小妹守家淚盈盈……”聽那人己經走遠,石臼說:“聽見了沒有,這個人肯定跟咱們一樣,也是個打工的,把媳婦丟在家,自己隻身出來闖蕩,估計是想媳婦了。”玉蘭說:“你別學他,狠心把我也丟家裏。”石臼說:“你長這麼俊,丟家裏我還不放心呢。”玉蘭就撒嬌,用小手拍打石臼的脊梁,嗔道:“現在說得好聽,將來不定被城裏的哪個俊閨女給迷住了,就把我忘了。”石臼說:“哪會呢!有你這位警察整天看著,有賊心,我也沒賊膽哩。”
他們的老家遠在北方,距離荷陽市上千公裏。無邊的龍虎山,把個隻有幾十戶的小山村——羅蘭峪——深裹在它的腹中。山高得整日不見陽光;溝深得頭上隻頂著一線藍天;地少得一人不到幾分;水少得男人們常年舍不得洗臉,省下水讓女人洗。窮困的日子把人們逼上了打工路,像當年走西口、闖關東一樣,一撥接一撥往城裏遷徙,去城裏爭食。出去的大都是年輕力壯的男人,女人在家留守。像玉蘭、石臼這樣,婚後不久小兩口就一起出去的還不多見。
羅玉蘭她爸羅大年是個地道的農民,經他手打整的那幾畝地,年年都是村裏數一數二的收成。除了種地,他還到山上打荊條,抽空編籮筐,賣些零錢供子女上學用。自從女兒羅玉蘭上了高中,兒子羅玉山上了初中,學費多了,供應上就覺得吃緊,於是就說服玉蘭休學,回來幫他幹活,一起供弟弟玉山上學。老伴喬盼水理解羅大年的心思,也跟著勸女兒。看著爸瘦骨嶙峋的樣子,玉蘭心疼爸,體諒爸的難處,即使心裏再不願意,也不想惹爸不高興,就半道輟學了。
幾年下來,艱辛的勞動,看不到頭的緊巴日子,讓玉蘭萌生了外出打工的念頭。這天,玉蘭在地裏遇著了正在幹活的石臼,就把想跟他一起外出打工的念頭說了。
石臼和她同村,又是先後輟學的高中同學,兩個人互有好感,後經媒人說合,前不久剛訂下婚。
石臼對玉蘭的提議表示反對,說要出去也是男人們出去,女人出去別人會笑話的。玉蘭不服氣地說:“你沒看電視上女人出去的成千上萬,這有啥好稀罕的。”石臼說:“那是電視,又不是羅蘭峪。不行,我不同意你出去。”玉蘭急了,一擰屁股就要走,說:“你愛咋著咋著,反正我要去,明天我就走。”石臼見勸不住,就換了口氣:“急什麼嘛,我這不是為你著想嗎?不過出去可以,但也要結了婚再走。這樣名正言順,出了門一起生活方便。”玉蘭見石臼答應讓她出去了,就把身子轉了回來,勸說道:“結婚急什麼呀!出去先幹上幾年,等手裏有了點積蓄,城裏不照樣可以結嘛。”石臼不同意,堅持要先結婚。玉蘭也隻好答應了。
其實,石臼不讓玉蘭出去是另有盤算的。家裏就他和老父親石砭兩個人,媽過世早,他也沒有仨兄倆妹的,留父親一個人在家,他不放心。他想把玉蘭早點娶到家伺候他爸,瞅機會自己出去。見玉蘭外出心切,就沒有說出口。
結完婚,蜜月沒度完,兩個人就告別父母外出打工去了。
轉眼半年就過去了,兩個人對做擦鞋工有點煩了。一來工資低,收入少;二來學不到啥技術,看不到什麼前景。原因還不止這些,更主要的是受不了一些顧客瞧不起他們的眼神,一個個都像爺,自己倒像個下三爛。
有一次,門口停下一輛大奔,一個老板模樣的人大搖大擺地走進擦鞋店,腳往擦鞋板上一放,就點上了一支古巴雪茄,鄙視地對蹲在麵前為他擦鞋的石臼說:“小夥子,我的這雙鞋比你的命都值錢,當點心。”石臼聽了不是滋味,心裏就罵:“瞧你那樣兒!張什麼狂!”他擠上鞋油,手拿著刷子正在打,一不小心將那人的襪子上蹭了一道油黑。石臼趕緊道歉。老板卻不依不饒:“臭東西!操的什麼心,賠我襪子。”石臼說:“我賠我賠,幾塊錢?”老板說:“幾塊錢?兩千八!”石臼不屑地說:“開什麼玩笑,蒙誰呀!”老板火了,一腳踹過去,將石臼蹬倒在地。石臼從地上站起來,撲上去揪住老板的衣領,就要摑耳光,卻被玉蘭使勁拽住。玉蘭勸他忍一忍,不要跟這種人一般見識,並怒言斥責那老板蠻橫無理。其他工友看不過眼,呼啦圍上去,為石臼鳴不平:“幹什麼,幹什麼?覺得自己有倆臭錢怎麼著,敢隨便打人!”有工友拿出手機,要打110。老板見激起了眾怒,氣得一跺腳,鞋沒擦好,就罵罵咧咧地走了。
石臼闖下了亂子,惹惱了擦鞋店店主,當下就被解雇了。臨走時石臼對店主嗬斥道:“不用你解雇,我正不想幹了呢。惹不起別人,倒敢欺負自己的職工。奴顏婢膝!”說完拉著玉蘭就氣衝衝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