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玉蘭?我當誰呢,什麼時候回來的?”
“今天下午。”
“這是去哪兒了?大黑天的。”
“去馬莊割了點肉。”
“啥事這麼緊,非要大黑夜的吃肉?”
“是你叔嚷著要吃,人病了,不想違他的願。”
“咳,你不早說,我家還有中午煮好的肉,回去我給你拿來。”石砧推上車子,叫玉蘭坐上,馱著她就走。玉蘭手抓著石砧的衣襟,問他幹啥去了。石砧說一點小事,到馬莊姑姑家去了一趟。玉蘭問:“沒騎輛車子?”石砧說:“路不遠,沒有騎。”
論起來石砧和石臼還是遠門自家兄弟,年齡比石臼、玉蘭都小兩三歲,初中的時候他們都是同學。因為窮,石砧到現在也沒成家。當初石砧曾托人向玉蘭提過婚,玉蘭因為心裏有了石臼就沒有答應。
“還打光棍呢?”
“嗯……”
“跟我出去吧,手裏有了錢,找老婆就不用愁了。”
“我正要問你,你們在外邊都幹些啥,能掙錢?”
“我和你哥在荷陽市開了家餃子店,包餃子你應當會吧?”
“會呀。”
“你就給我包餃子,一個月開你一千塊錢,可以吧?”
“那敢情好。你啥時候走?走的時候記著帶上我。”
“可以。”
說著話就進了村,他們先拐到石砧家拿了肉,隨後一塊又回到石臼家,打發石砭老漢吃完飯,說了幾句話,石砧就走了。
西屋是玉蘭和石臼的洞房,婚後沒住上幾天就走了。這兩年一直沒人住,看上去雖然還是花花綠綠的,但畢竟兩年了,宛若一位老姑娘的臉上塗了一層暗妝——四壁和家具上飄落著一層微塵,屋角的蜘蛛網上還趴著一隻碩大的黑蜘蛛,倒像老姑娘臉上的一個黑痦子。
玉蘭打開門,拿起一把笤帚就開始拾掇打掃。她本打算住自己的房間,後來想到公爹恐怕夜裏有事,就決定跟老人一塊住在北屋。臨睡前玉蘭給石臼打了個電話,告訴他自己到家了,路上一切順利。石臼問起爸的病情,玉蘭告訴了他,叫他不要惦記。還說準備帶爸到縣醫院看醫生,等爸好些了,她就回去。
第二天,羅大年老兩口一塊過來了,想看看玉蘭是怎麼伺候她公公的。羅大年掂著一箱奶,喬盼水掂著一個鼓囊囊的塑料袋,進門把東西放到桌子上。喬盼水提醒玉蘭說:“這是剛買的純奶,還有蛋**、燕麥片和一些營養液,以後就讓你公公吃這個,高蛋白低脂肪不含糖,對人身體好。像他這種病,盡量少吃肉。”玉蘭說:“俺公公自己提出來要吃肉,不滿足他這點要求,心裏覺得過意不去。”喬盼水問玉蘭是怎麼伺候她公公的。玉蘭如實說了。媽就替她為難,說哪有兒媳婦像你這麼一把屎一把尿地伺候公公的。不由就責怪石臼,說他的爹病了他不回來伺候,倒讓你回來,虧他想得出。羅大年也心疼女兒,說:“不行你就回去,把石臼替回來怎麼樣?男的伺候男的方便些。”玉蘭說:“沒事,我不怕,自家的老人,沒有那麼多的講究。”她沒有把石臼因為蹲監獄不願意回來見鄉親們的事告訴爸媽。
玉蘭問:“爸,給俺公公看過醫生沒有?怎麼個治法?他還能恢複過來嗎?”
羅大年說:“隻讓咱村的羅醫生來過,開了幾樣活血化瘀的藥,說先吃吃看,能不能恢複他也說不好。”
玉蘭說:“我想拉著他到縣醫院檢查檢查,需要住院就住上幾天。”
老兩口要陪她一塊去,玉蘭不想拖累爸媽,說自己一個人就行。第二天一早,玉蘭用三輪車把石砭老漢拉到村口停車點,就一塊乘公交車去了縣城。
他們下了公交車攔了一輛出租就到了醫院。驗了血,做了核磁共振,檢查結果確診就是腦梗死。玉蘭問醫生老人的病能不能恢複過來。醫生說先住下,能不能恢複隻能觀察治療一段再說。
依醫生的要求,玉蘭就答應住下了。沒有單人病房,隻好住大病房。一個屋子六個病人,加上陪床的,十幾個人擠在一個狹窄的空間裏,好像一堆難民,又仿佛一列車廂裏拉著一群老弱病殘的傷兵。護士給輸上液,隨後又送來三個小紙袋包的藥,啥藥怎麼喝上麵都寫得一清二楚。玉蘭掂了個小凳子,坐在床頭一側的小夾道裏,一會兒問石砭老漢有沒有感覺不舒服,一會兒又看看跑沒跑針,小心地服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