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多月過去了,玉蘭的肚子漸漸大了起來。公安方麵沒有消息,石砧救不回來,玉蘭心裏整日像壓著一塊石頭,情緒低沉,寢食難安。

身子一天比一天笨,店裏的事又這麼多,一天忙下來累得要死要活,玉蘭覺得真有點心力交瘁不堪負重了。這天,她把新春、紫婉叫到身邊,當麵宣布聘任他們兩個做副經理。工資獎金在原來的基礎上翻了番。然後,她語重心長地向他們提出要求,希望他們能在這節骨眼兒上助她一臂之力。

有新春、紫婉料理店裏的事,玉蘭也可以喘口氣了,省得事事都腆著個大肚子裏外跑。

又過了幾個月,玉蘭到了快要分娩的時候了。恰在這時,她爸從家裏打來電話,說星星病了,村裏的醫生懷疑是白血病,需要到大醫院做個檢查,要她馬上回去。

可怕的消息再次把玉蘭的心揪到了半空,一種不祥的預感,讓她恨不得馬上回到星星身邊。她聽說過這種病,說白了就是血癌,很難治好的。一說要回家,她又想到肚子裏的孩子,雖說跟石砧已經領了結婚證,但沒有典禮,沒典禮就懷孕在農村是很計較的。怎麼跟爸媽說,怎麼跟鄉親們解釋?說是石臼的?不行。說是石砧的?也不行。想來想去隻有說瞎話,就說已經在市裏跟石砧典禮了。

臨行前,玉蘭分別給黃市長、芮主任、張所長打了電話,再次叮嚀了石砧的事。回頭又跟新春、紫婉作了一番交代,要他們好好守著店,等她回來。紫婉執意要陪玉蘭一塊回去,說她身子不方便,路上好有個照應。玉蘭說自己能行,一天半天生不了的,要他們不必擔憂。兩個人把玉蘭送到車站,看著徐徐離去的火車,心裏想著多災多難的玉蘭,不由得生起一陣陣的酸楚。

火車行進到中途,肚子裏的小東西就開始搗亂了,玉蘭感覺不舒服,索性躺在座位上,忍著難受,撫摸著肚皮跟孩子念叨:“別急兒子,媽還在火車上,等到了家媽再生你,好嗎?聽話寶貝……”瓜熟蒂落,非人的意誌所能抗拒,接下來是一陣緊似一陣的撕裂般的疼痛,玉蘭意識到看來家是挨不到了,孩子非生在火車上不可了。玉蘭顧不了許多,就向乘務員求助。不一會兒過來兩位女乘務員,溫柔地將玉蘭攙扶到一個小房間,讓她躺在床上。隨車醫生就給她測血壓聽心率,忙著做接生準備。列車長和幾個女乘務員裏外支應,個個忙得不亦樂乎。

這回還算幸運,不像生星星時那麼困難,玉蘭牙一咬,肚子一努,孩子一出溜就生下來了。生的又是一個男孩。見玉蘭母子平安,列車長、醫生和乘務員們方才放下一顆懸著的心。玉蘭覺得很輕鬆,像沒事人似的隨即就起了床。列車長端來一碗雞蛋麵,讓玉蘭補一補。玉蘭剛把麵吃下,列車長隨後又拿來一套孩子穿的小衣服和一件小棉毯,讓玉蘭給孩子穿上,將孩子包裹好,別著涼。列車上的溫馨服務,讓玉蘭備受感動。

到了縣城車站,列車長帶著玉蘭找到站裏的領導,他交代完玉蘭的情況,說自己還要隨車走,希望站裏派輛車把玉蘭送回家。玉蘭再三感謝,坐上站裏的車就到家了。

一進門,喬盼水見玉蘭懷裏抱著一個孩子,心裏就犯嘀咕,問孩子是誰的。沒等媽發火,玉蘭就把提前編好的話滴水不漏地說了。喬盼水止不住還要責怨幾句,說:“結婚這麼大的事,怎麼也不跟家裏說一聲?”邊怨邊抻好床鋪,讓玉蘭摟著孩子躺下。羅大年懷裏抱著星星,關心地說:“知道要生了就該提前給家裏打個電話,我跟你媽好去車站接你。”玉蘭說:“時間倉促得很,來不及打電話,我也沒想到會生在火車上。”喬盼水又跟著責怪,怨玉蘭自小就主意大,從不體諒爸媽的心。羅大年嫌老伴絮叨,就支她去熬米湯煮雞蛋,為玉蘭補身子。於是又把星星的病細說給玉蘭聽,囑咐她出了滿月,身子方便些了,陪她一起去省城給孩子查查。

玉蘭從床上坐起,從爸手裏接過星星,親昵地問:“兒子,知道我是誰嗎?我就是媽。想媽回來嗎?喊媽,喊呀。”星星怯生,不叫媽,也不讓她抱,推搡著要找姥爺。羅大年在旁邊哄:“星星,不是早都想媽媽了嗎?這就是你的媽媽,她就是常在電話裏跟你說話的那個媽媽,快喊媽,喊呀!”星星翻著白眼珠瞪著玉蘭,淚珠在眼眶裏滾動,嘴唇囁嚅著,就是叫不出口。玉蘭憐愛地看著孩子,禁不住淌下淚來。星星見媽媽哭了,把頭埋在玉蘭的懷裏,連聲地叫著媽媽就哭起來了。星星一哭,被窩裏的小兒子也跟著哭,叫得像狼崽子,將院裏老棗樹上的一群麻雀驚嚇得撲棱棱地都飛走了。

飯做好了,喬盼水端過來讓玉蘭吃。玉蘭剝了一個雞蛋遞給星星吃,又一口一口喂米湯。羅大年問小兒子取名字了沒有。玉蘭說沒有,要爸給取名。羅大年說:“大的叫星星,小的叫亮亮怎樣?”玉蘭說:“好,先有星,才能有亮,還挺有講究。”問媽可不可以。喬盼水說:“潑小子叫啥都行。將來成不成器,不在名字起得好孬。有叫狗蛋叫臭蛋的,大了不照樣當將軍當大官嗎?”

玉蘭坐月子期間,特意到石砧的姐姐家找到石砧的母親,將她和石砧結婚的事告訴給了婆婆,沒等婆婆爭理,遂又報功似的說她給石家生了個大胖孫子。婆婆一聽有了孫子便驚喜不已,早把對先斬後奏的婚禮禮節上的不滿忘到腦後了,催石砧姐姐到街上買了禮品,便隨玉蘭一起到羅大年家看望自己的小孫子。老婆婆抱著亮亮,左一個寶貝右一個心肝地叫著,親得比見了自己的兒子都親。星星被喬盼水抱在懷裏,她好像沒看見似的,睬都不踩一下。逗著孫子又問起兒子石砧的近況,玉蘭怕婆婆承受不起,敷衍說他很好,在那邊看著店,不能都回來的。婆婆便信以為真。

滿月一過,玉蘭讓媽在家看亮亮,就跟爸一起抱著星星去了省城。經省醫院檢查,星星的白血病很快就被確診了。兒子需要住院,住院費需預交二十萬元,全部下來估計要花五六十萬元。這是玉蘭始料不及的。為了省錢,玉蘭和羅大年爭著要用自己的骨髓,經過化驗,結果都不能用,玉蘭隻好把身上僅有的二十萬元先預交上了。值得慶幸的是,過了幾天給星星找到合適的骨髓了,隻是還需要四十萬元錢。

第二天,玉蘭給遠在荷陽的紫婉打電話,講了星星的病情,同時也說了住院所需的巨額花費,要她想法給籌集十萬元,盡快打到她的銀行卡上。

除了玉蘭帶走的二十萬元,店裏的流動資金隻有十多萬元了,全部打走,會影響店裏的經營。紫婉與新春商量,決定從中取五萬,另外五萬向職工們借。紫婉開了個籌款動員會,半天就把錢籌齊了。很快就把錢彙到了玉蘭說的銀行卡上。

隨後玉蘭又給羅蘭略村的鄰居荷葉、甜杏等五六個姐妹打電話,提出向每個人借兩萬塊錢,說隨後就還上。荷葉在電話裏說:“放心妹子,隻要我在咱村的留守婦女互助小組上呼叫一聲,準能給你湊十萬塊錢。”荷葉的話還真管用,沒出三天,玉蘭果然就收到了荷葉寄來的十萬塊錢。荷葉回電話時向她一個一個彙報了借錢人的名單。其中還提到了石砧的母親和他的姐姐共同拿的三萬元錢。

僅過了十幾天,新打到卡上的二十萬元便像流水一樣花得差不多了。按照醫生的說法,到病愈出院仍然需要二十萬元。錢沒有著落,再借又想不出去跟誰借,玉蘭犯愁了。這天,當她再次去銀行取出所剩不多的錢時,突然發現自己的銀行卡上多出來二十萬元。玉蘭驚訝不已,急忙讓行裏的工作人員查驗一下錢是從哪兒寄來的,誰寄的。工作人員給她說了寄款人的姓名、地址和時間,玉蘭愣住了,寄錢的人竟然一個都不認識。兩個人名,兩個寄款時間,每人寄來十萬,而且都是從荷陽市寄來的。他們會是誰呢?難道是黃市長、芮主任?他們怎麼會知道?可不是他們又會是誰呢?她有點茫然了。返回的路上,玉蘭邊走邊想,先不問他們是誰,起碼眼下治病不用發愁沒錢了。也許是哪個積德行善之人寄來的,等以後找見人,再報答他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