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在一次酒局上,我無意間和白姑父聊起此事。當時我就問他,為什麼要在抓人前問一句“為什麼”?
白姑父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隨後告訴我,因為就在自己手中的銬子即將觸及男人的手腕時,他從男人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不甘與迷茫。會出現這種眼神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這個男人分明有逃脫罪責的機會,卻最終還是因為種種原因選擇了認罪伏法。
這樣的人有很多,但像他這樣本領出眾的還是很少。白姑父如是說:“其實當時吧,我就覺得這小子十有八九就是真凶,知道為啥不?就因為他的本事太大了!”
打了個酒隔,他繼續說道:“其實你可能不知道,有時候這些人成天整這些掉腦袋的勾當,最後也不過就是想求得一餐飽飯。別看他們一個個兒的本事通天了,實際上這世上最可憐的,恐怕就是他們這些人。”
衙門的審問千篇一律,男人除了承認了自己的罪責以外就什麼都不肯說了。到最後還是白姑父帶著好酒好菜去和他聊了聊,這才全是弄清楚了一切。當然,男人絕不是一頓酒菜就能收買的角色,隻不過白姑父一進去就拿出紙筆放在了他麵前,跟著說了一句:“我知道啥都問不出來,事到如今,你肯定是在劫難逃了。這麼地吧,你把想說的、不放心的事兒都寫在這上麵,回頭行的話我就都幫你辦了,你也別誤會兒,我今兒就是想找個人陪我喝酒而已,你就放輕鬆,做你真正想做的事情好了。
兩個人在牢裏呆了足足兩三個時辰,白姑父進去的時候拎著一大堆吃食,出來的時候手中就隻剩下一張白紙和滿滿一頁密密麻麻的小字。
我對白姑父這套話的本事真是佩服得不行,表麵上看啥都不做,但隻要給了對方希望,任何人都會想再在臨死之前奮力一搏的。應該說白姑父早在對其進行抓捕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下套了,看似隨意的一問卻讓男人瞬間感覺到了來自外界的關心,更讓他相信白姑父是這裏唯一能理解他、尊重他的人。
之後,白姑父巧妙地偷換了概念,有許多死士其實都是因為一句“守口如瓶”而被上了枷鎖,最後也許能出色地完成任務,可自己的身後事卻再也沒有機會對別人交代了。
白姑父的到來無疑讓男人看到了希望的光,而白姑父也不是進行一般的問話或者審訊,而是巧妙地尊重了對方的意誌和信念,絕不會讓你開口。不過若是換成別的表達方式,其效果還是一樣的,相比而言心裏負擔更小一些。
更重要的是,白姑父篤定男人肯定還有不少留戀和牽掛,若是能夠借此得到些有用的信息自然也是好的。但若是到了這個時候男人還是冥頑不靈,損失些酒菜錢事小,但這兩起案件的幕後真凶恐怕就要這麼逃脫罪責,繼續逍遙法外了。畢竟隻是為別人辦事,隻要他自己身後的羈絆比所謂的忠心更強烈,白姑父相信他是一定不會空手而歸的。
好在男人也是個上道的,自己有求於人,總得拿出相應的東西作為交換嗎。然而等洋洋灑灑的一頁紙被遞還給白姑父的時候,剛看到第一行字的白姑父瞬間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兩人對視一番,白姑父再三確認這其中的真實性,男人卻始終是一副心如止水的冷漠表情,那意思分明就在說:“反正我都說了,你愛信不信。”
離開大牢,白姑父久久不能平靜下來。最後,他還是決定如實上報,隻不過臨上交前他偷偷把後半部分撕了下來,那上麵寫的都是男人最後的請求。
對於這等窮凶極惡、罪大惡極的凶犯,官府總是恨不能殺之而後快,自然不會理會他的所謂請求。可是同為江湖中人的白姑父卻絕不會食言,即使對方真的犯下了滔天重罪,但隻要他答應了下來,那就絕對是奔著實現去的。
衙門接到供詞後立刻開始了行動,根據男人所說,他是一個男人的專屬暗衛,向來負責處理一些較為棘手的凶險時間。然而有一天,上頭竟讓他去解決掉一家五口。
雖然是個殺手,但沒有人是天生邪惡的,對這次任務心存疑慮的男人事先調查了一翻,卻發現這就是大明朝隨處可見的一個普通家庭,普通到連抹殺的必要都沒有。
他立刻向上頭彙報了自己的想法,打算拒絕這一次的任務。他們過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沒錯,可他從來不認為濫殺無辜是好漢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