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老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緩緩問道:“小友應該也入過學堂吧?”
我點點頭,誠實地答道:“先生說的不錯,晚輩曾經也在書院讀過八年書,不過實在不願參加科考,索性就中途輟學回家了。”
錢老點點頭,繼續問道:“那小友以為,導致你輟學的真正原因是什麼呢?”
我想了想,十分認真地答道:“說實話,晚輩也說不清楚。其實打小我家就有人教我讀書習字,百家姓,千家詩我背的滾瓜爛熟,四書五經也都看過不知多少遍了,去學堂純粹是為了找樂子。因為家裏的生意做的大,長輩們每天都很忙,底下又沒什麼小輩陪我玩兒,除了去學堂我就真的沒地方找玩伴了。”
“其實現在想想,我除了小時候在學堂折騰過一陣子,到了後來還是挺老實的。倒不是對做學問感興趣,隻是單純地覺得先生們也是不易,總該為人家著想是不是?”
“當初跟著我一塊兒玩兒的小兄弟們也是如此,一個個整天不學無術的瞎混,可還是明理懂事的,若真的無心讀書,索性就在書桌上睡覺,總好過沒日沒夜地折騰,讓先生們整天煩心不是?”
“所以若是非要我說出一個理由來,那想來也就是無趣了。說白了,小時候大家夥兒聚在一起談天說地,四處遊蕩,的確輕鬆愜意。可隨著年齡增長,這種天真稚子般的消遣方式也漸漸顯得無聊了起來。當然主要還是家學使然,讓我打小就覺得自己應該盡早適應這個世界,若是還像當初那樣除了消磨時光便再無他事可為,那不就是浪費光陰,虛度年華嗎?”
“說白了吧,想和朋友們出去玩兒,也不是非得整天都泡在學堂裏,這麼整既費時又無聊,倒不如早早步入社會,也好為家裏省些錢財不是?”
“所以當我提出退學的時候,家裏的人也沒有反對。我家的長輩們其實都還算開明,知道我不是能坐得住的性子,也就不會強人所難了。我到現在還記得我娘小時候跟我說過的一句話,她說做她的孩子,不必非得把書念得多好,也不必非要裝出一副謙謙君子的樣子。隻要我知對錯,明是非,日後也就能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好男人。”
“這句話我記到了現在,也算是我激勵自己的一種手段吧。說實話,這些年我闖蕩江湖,走南闖北,遇上過各種各樣的人和事,就是因為心中始終有一杆秤,所以才還算公允地活到了現在。”
錢老捋著胡須聽我說完,輕歎一聲道:“小友的家學淵博,受益良多,成為棟梁之才想來也指日可待了。罷了,咱們也不說太遠的東西了,就說說這輟學的事情吧。按小友所言,其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在學堂裏覺得無趣,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東西,對吧?”
我點點頭同意了他的說法,錢老便接著說道:“所以老夫以為,若是能將胡啟恒提的想法早幾年付諸現實,想來小友也會樂在其中,甚至舍不得離開學堂吧?”
“這…”我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其實大家都知道,打小我的興趣就集中在研究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上。到後來習武其實也是想著有朝一日可能要我繼承家業。我在經商之道上遠不如陸叔,想要統禦這麼大一個鏢局,下頭成百上千的夥計,除了習武也就沒有第二條出路了。至於我娘的事情我還是不打算告訴錢老的,一者與他無關,二者也不想讓他知道。他是個正正經經的讀書人,所謂子不語,怪力亂神,老先生想來對這些卦象、命格之說並不相信,若是說了反倒顯得我愚昧無知,徒招笑柄,實在尷尬啊。
見我半晌答不出來,錢老也沒有催我,自顧自地說道:“其實吧,若是真能將此法推行,那才算是真正的教書育人,書院的作用也算是真正被調動起來了。小友可知,如今天下的書院被人稱為何物嗎?”
我搖搖頭表示不知,錢老便自問自答道:“天下百姓啊,已經開始稱書院為書呆子培訓營了。從這兒走出去的學生們真的是除了念書什麼都不會。而且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際,大量相對鬆散自由的私塾被取締,孩子們全都被送到了這牢籠一樣的書院裏來,整日除了念書就再無旁的事可以做。這樣的地方隻會讓孩子們慢慢失去自己的天性,變成一個個隻知讀書寫字的機器,這輩子很有可能就會被毀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