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彥軒洗完澡,換了身幹淨的衣服,坐在書房裏等著齊卓煬。
他看不到眼前的東西,視野被腥紅和漆黑充斥著。太監濺在自己臉上的鮮血,六年前那夜的暴雨和泥水,交融著,翻滾著,從天而降,劈頭蓋臉地砸在他瑟縮的身體上。
他的手上攥著那把短劍,他的手上滿是黏膩滾燙的液體。
那鮮血澆灌著他心裏的仇恨。
果然,殺人是最簡單的複仇方式。
顧彥軒慘白著臉,睜眼坐著,一等便是一夜。
天剛蒙蒙亮,齊卓煬回到了書房的門口,告訴顧彥軒沒事了。
冷宮走了水,燒死了在裏麵灑掃的太監。太監燒得焦黑,連個模樣都看不出,已經連夜扔去亂葬崗埋了。
跟著齊卓煬一起回來的,還有剛從湖州遠道歸來的謝音。
謝音一身風塵仆仆,身上穿著件青色長袍,腰間依舊佩著笛子,手上拿著塊玉。
顧彥軒沒看清謝音青色的人影,卻一眼就看到了他手上的玉。
那塊玉和淳王府裏的玉擺件一模一樣。
顧彥軒臉色驟變,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聲音急切地問:“這玉是從哪兒弄來的?”
齊卓煬走到顧彥軒身邊,說:“先別急,已經有了線索。這玉質擺件是從湖州收來的,具體的細節你聽他慢慢跟你說。……這人是謝音,雲州巡撫家的公子,對古董生意很熟悉。”
齊卓煬轉頭看向謝音,道:“謝音,這是顧彥軒。”
那個讓我別有用心、問心有愧、苦等六年、魂牽夢縈的顧彥軒。
謝音想起方才齊卓煬一路催著自己快點走,又三番五次提醒自己不要亂說話的樣子,心裏失笑,麵上又不敢表現出來。隻能默默地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下去,方才開口。
“顧小公子放心,這擺件的來路我已經查明白了。東西是五十多年前的,不算珍貴,主要是做工好看。老早就有人給它畫了圖像,因此拿著三殿下給的圖一問,就問了出來。……我手上拿著的這個,是三年前,湖州一位船老板從典當行裏收的。”
一邊說著,一邊把玉擺件遞給了顧彥軒。
“三年前?”顧彥軒低頭看著手上的玉擺件,又把淳王府裏拿到的那隻從懷裏摸了出來,湊在一起看,“湖州的船老板?”
這兩個玉擺件果然一模一樣。
謝音點點頭,道:“對,那船老板說,這是建邑一位商人讓他去典當行裏贖來的,隻說是拿來做生意上用的信物。我去他說的那個典當行問了,那店家也隻說,是建邑一位商人存在他們那兒的。”
這對玉擺件是生意上的信物。
擁有它們的人,一個是建邑的商人,一個是湖州的船老板。
而建邑的這一隻,在淳王府裏。
“那商人的信息有嗎?”顧彥軒皺著眉問。
謝音從懷裏摸了幾頁紙出來,說:“有。這是那商人往來交易時簽的合同,上麵有他的名字和字跡,你看看認不認識?這名字我倒是不熟悉,思安,怎麼有人姓思啊?”
思安,思安。
顧彥軒臉色瞬間煞白,顫抖著手接過了紙,湊近了去看字跡。
齊卓煬伸出一隻手,扶住了顧彥軒搖搖欲墜的身體。
謝音對顧彥軒這麼大的反應表示不解,看著齊卓煬問:“怎麼了?”
顧彥軒咬了咬下唇,回了點血色,說:“思安,是我爹的表字。”
思安,顧思安。
建邑的這個商人,就是淳王。
謝音以前隻知道淳王名喚顧維之,倒還真不知道他有這麼個表字。
“會不會是重名啊?畢竟……”謝音剛要開口,可齊卓煬瞪了他一眼,他便生生地把後半句話咽下去了。
畢竟淳王在王府裏囚禁了六年,怎麼可能變成個商人,還和湖州的船老板做起了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