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宛白順著她指尖定睛一瞧,頓時大驚失色,褪去小大人模樣,連忙翻出剪子,要把繡錯的線挑掉,被李夕顏及時按住。
“你若是把這些繡線都挑斷了,這幅繡圖便要重頭繡起了。”她提醒道。
江宛白垂下頭,甕聲甕氣地說,“可是繡錯了本來就要重頭繡起了。我真的很小心了,結果還是出了錯……”
繡布被江宛白揉皺,她難過地吸了吸鼻子道,“我原本也不太會刺繡,是我娘如今住在冷宮,不能時常見到我,因此才想繡一張全家福的繡圖給娘親當春節禮物的,臨時抱佛腳找嬤嬤學了幾日十字繡,要是重新繡起,肯定來不及了。”
李夕顏聞言,細聲細語地詢問她,“既然是繡全家福,應當是有參考的原畫,你能否給我看看你的原畫?”
江宛白從腳邊的繡籃裏拿出一方小巧的鎏金卷軸,放於書桌上攤開,露出裏麵的畫作:
時值春日,山石秀美的別院中,一個溫婉的女人懷抱著一個肉嘟嘟的小皇子,坐在正中的矮凳上,左手邊站著一襲桃色留仙裙的江宛白,右手邊的少年應當是她的哥哥江宸,彼時的他俊眉飛挑,朝氣蓬勃,寵溺地看著他的母親,身上全然沒有如今紈絝不成器的那股勁兒。
李夕顏比對了一下江宛白的繡圖和原畫,很快便想到了解決的法子,在繡圖上繡兩棵繁茂的槐樹,風起吹落葉,以葉遮擋繡錯之處。
她同江宛白說後,江宛白神色未見輕鬆,反而皺成了小苦瓜模樣,唉聲歎氣,“你別開玩笑了,以我的刺繡技藝,定是繡不出風起吹落葉之景。要不我還是換個春節禮物吧……”
刺繡是李夕顏所長,這對她來說並不難,反正回家也是閑著,她輕聲道,“你若願意,我可以幫你。”
江宛白眼眸亮了亮,立馬將屁股下的交椅往李夕顏身旁挪動了幾寸,肩膀輕輕靠在她的肩膀上,把繡布遞到她手上。
李夕顏將繡布攤開,思忖少許,以炭筆輕描出槐樹大致輪廓和落葉形狀,又取了護指,選好備用的繡線,撚起繡針專心的刺繡起來。
她刺繡時很安靜,一雙眸垂看繡布上,心無旁騖。
江宛白不知何時伏在書桌上打起了瞌睡。
明瓦窗外,日頭漸漸落下,光影慢慢暗淡,有起風雪之兆。
李夕顏眯了眯眼,借著餘光在繡落葉。
一道陰影帶著清冽的味道落在繡布上,遮擋住了為數不多的餘光,繡布失了顏色,變得暗淡,李夕顏秀眉簇了蹙,沒有抬頭,偏身換了一處仍有光照的地方,接著繡了一針。
可那道陰影仿佛在跟在作對,她換了地方,陰影也隨之換了地方,她繼續換,陰影始終形影相隨,她平靜的心緒逐漸起了波瀾,終於不高興地抿了抿唇,一抬眼,就見江宸俯身正饒有趣味的打量著她。
他逆著光,緞巾下的眉眼深邃。
目光相撞時,李夕顏幾乎屏息,連周遭的光陰都好似停止了。
溫熱幹燥的觸感摩挲過李夕顏的發頂,江宸摸了摸她腦袋,提醒她,“這個妹妹,天快黑了,你得回家了。”
之後江宸又把睡得發懵的江宛白哄了起來,“你怎麼回事,都不心疼哥哥的,讓哥哥在外麵等那麼久,還不收拾東西出來?”
三人一塊從尚書房出來。
李夕顏同江宛白約定好明日繼續幫她繡繡圖。
分別時,李夕顏回頭看了眼江宸,男人的影子被落日餘暉拉的好長,映在紫禁城的白石磚上,他牽著江宛白的手,帶著她回東宮住處。
冷風起來,嗖嗖得刮,李夕顏被凍得一哆嗦,這才回了神,小跑著由側門出了宮,鑽進等候已久的勞叔的馬車裏。
這一日,李夕顏難得的高興,歸家一路的嘴角都是翹著的,怎麼壓都壓不下去。
回到太傅府邸後,李夕顏提起裙擺就往自己宅院寢間裏跑,拉開木櫃的門,頭埋進去一頓翻找,從最底層的小木匣裏捧出自己的《閨房日誌》,坐在檀木桌旁,飛快研磨提筆,在《閨房日誌》裏落下一句:
我見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