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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夕顏回到太傅府邸,鑽進寢間裏,抱著那件雲錦裘衣,癱倒了在床榻上,左滾滾右揉揉,把雲錦裘衣弄得皺巴巴,自己也發鬢繚亂,又把腦袋埋進裘衣裏,過了一刻鍾,心跳才徐徐慢下來。
徐徐坐起身,開始想什麼樣的布料襯江宸。
要大氣,矜貴,奢華,又不爛俗。
李夕顏徐徐在腦海中勾勒起來:
冬日已過,黑色的裘衣難免沉悶了些,那應當是一件如雨霧盛開的青蓮般霽色的蜀錦披風,上頭以銀線走邊,動作間能若隱若現荼白的茶花,內襯還要用金線勾出江宸的名字。
李夕顏說幹就幹,蹦躂下床榻,對著銅鏡梳理好鬢發,去府邸庫房看原料。
行至半道,李夕顏佇下腳步。
林若涵管家嚴,蜀錦雖不如雲錦,但也是十分珍貴的麵料,她若是拿走了幾匹蜀錦來裁,之後勢必會遭到林若涵的詢問。
所以她還不能從庫房裏拿,得自己買。
偏偏李夕顏今年春假大病一場,一份壓歲錢都沒收著。
其實還是有一份的,那是江聖意給她的壓歲錢,她可不能用這髒錢買布料和絲線給江宸做披風。
那她哪裏能來錢呢?李夕顏腦子裏忽然蹦出了四個字:圍獵比賽。
圍獵比賽,獵一賞一,打得獵物越多,得到的賞金便越多。
那日之後,李夕顏成了最早去箭亭練習射箭的人。
錢的事暫時擱置一旁,幫江宸做披風還有一件要事,便是裁量他的尺寸。
雖然沿用裘衣的尺寸也可以,但人的身體每日都會有變化,而且她是一個精益求精的繡女,如此行事未免太粗糙。
好吧,其實她就是懷揣著給江宸量尺寸的私心。
但她膽子又很小,這種私心,肯定不能放在台麵上說。
於是李夕顏決定在找到合適的時機開口請求前,都深埋自己的心思,但這期間,她每日都鬼使神差的把繡尺揣在袖袋裏。
在她第不知多少回偷看江宸被逮住後,江宸在尚書房裏,趁旁人不注意時,屈指敲了敲她眼前的書桌,“你有什麼話要跟爺說?”
“沒……沒有……”被抓包的李夕顏下意識否認。
江宸俊眉一挑,李夕顏改口道,“有……”
“那就說,爺又不會吃了你。”
李夕顏手指揪著衣擺,怕被江宸看出端倪,努力壓住促動的心跳,讓自己看上去是一副公事公辦的做派,“我需要量一下您的尺寸。”
晌午時的陽光與江宸的目光一道落在她麵上,那一瞬,周圍的時光好似都停止了流逝。
李夕顏緊張的一動不敢動,呆呆的看著他。
直到江宸嗤笑一聲,屈指彈了下她額頭,她思緒有過一瞬恍然,然後便聽他甚是無所謂道,“一個尺寸而已,明日你來東宮一趟,爺讓你量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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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李夕顏沐坐在交椅上,單薄的身子略略前屈,伏趴在桌上書寫《閨房日誌》,端著狼毫的手格外鄭重:
我要給他裁量尺寸了。
墨跡落在白宣上,留下一行工整的痕跡。
李夕顏耳廓有若隱若現的赧色,便是連桌下的腳趾都害羞的藏了起來,她悄悄把《閨房日誌》立起來,蓋住自己的臉畔,仰起頭,擋住彎起的眼和嘴,鼻尖是淡淡的墨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