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會兒,她把《閨房日誌》放進木櫃深處藏好,穿好蘿襪和鞋子,溜出寢間去找宅院裏那棵生了新芽的槐樹說話。
老槐樹,你說江宸他知不知道一個女人給男人量尺寸是什麼意思呀?
“……”
小枝丫,老槐樹它不理我。
“……”
新芽兒,小枝丫和老槐樹都裝深沉,你告訴我答案好不好?
“……”
夜空上,皎月瑩瑩,灑在那棵槐樹和樹底下的小姑娘身上,漫漫長夜,連風都沒有應她,她卻還在固執的沿院牆走動,問小草,小花和小泥土。
原來隻要和江宸沾了關係,無論是多微不足道的小事,都會變成她心中的大事,她會因此抱著裘衣失眠到後半夜,在夢中期待天邊那一抹魚肚白的浮現。
可是她翌日抵達箭亭射箭時,卻沒有見到江宸身影,一幫不學無術的公子小姐跟缺了主心骨似的,不如往常那般鬧騰,她留心看了一下,黃知沅也翹課了。
射箭的時候,李夕顏有些分神,竹箭堪堪擦過靶麵,紮進了遠處的磚石縫裏,她低頭看著箭桶裏餘下的竹箭,默默地想,堂堂太子,應當是不會食言的吧?
直到張司樾在尚書房裏合起《太學》,宣布放課,李夕顏左前方的書桌都是空空如也。
張司樾離開後,學子們也逐一起身,成群結隊去箭亭前的空地踢蹴鞠。
李夕顏腦袋徐徐垂下,如蔫巴的小草,眼眸落在書桌腳旁沒有被陽光眷顧的陰暗處,心裏悶悶。
江宸也不是第一回翹課了,裁量尺寸確實是一樁微小的不能再微小的事,他隨口一說,拋之腦後,無傷大雅,撐死不過是犯下一個微小的不能再微小的紕漏,他是太子,她是臣女,她連責怪他的資格都沒有。
她隻能責怪自己……昨夜白白跟老槐樹,小枝丫,新芽兒,小草,小花,小泥土,還有遲遲不吹來的風說了那麼多傻話,還白白失了眠。
李夕顏默默收拾好書桌,留意到江宛白趴在書桌上打盹,她拍了拍她肩頭,把她叫醒,細聲細氣道,“宛白,放課了,你回東宮睡吧。我也該走了。”
江宛白慢慢直起半身,伸長兩條胳膊,打了個哈欠,臉側還有一片紅色的睡痕,明顯還沒完全睡醒,她疑惑道,“唉,夕顏,你不去一趟東宮麼?”
“哥哥昨晚說今日你要去給他裁量尺寸的呀。”
李夕顏一怔。
江宛白揉了揉眼皮,熟練的挽起李夕顏的胳膊,帶她往東宮去。
視線的餘光裏,遠處紅牆徐徐倒退,有鳥兒佇在春時綻滿翠鬱的連理柏上,嘰嘰喳喳的叫喚,它似乎才學會飛,磕磕絆絆的,笨拙的在空中劃出上下起伏的痕跡,從一節枝椏飛向另一節枝椏,如同李夕顏的心情一般。
而視線前方,靛藍鎏金的東宮牌匾愈發清楚。
耳畔傳來江宛白的聲音,她在替江宸解釋,“哥哥昨日有事要辦,出宮去了,夜裏都沒回來,不過他是個一言九鼎的男人,說話一向算話的,他肯定在宮裏等著你。”
李夕顏低頭搓了下臉,輕應了一聲,“嗯。”
進了正殿,江宛白推開殿門時充滿信心的喊了一聲,“哥哥~”
正殿安靜寂寥,唯有陽光躺在她的小案幾上打呼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