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鋪裏,山君將紙傘收起立在門口,回身關上房門。
昏暗的燈光下,老儒生搬來一把椅子,自己又坐回了櫃台後。
山君先是躬身行禮,再坐在椅子上,道:“宋夫子這些年可還好?”
曾身為前周朝太子太傅的宋昱笑著點點頭,:“太安城破之後,我躲著那些湧進皇城的陳國軍隊,一路跑進太子府,我想去找太子和太孫你的,可我找了很久也沒能找到,直到太子府被攻破,我也沒能找到你們,最後我隻好沿著太子府後門,逃出皇城,夾在逃亡的百姓裏,混出太安城。這些年我一直在找太子,可我找了十幾年也沒找到。後來我也漸漸沒了複國的心思。我已經很老了,當你提到你父親的時候,我就猜到你是太子的後人。這是隻有我與太子才知道的。”
宋昱從櫃台下拿出那塊寫著“人生哪裏不湊巧,時來慷慨我醉倒”的麻布,遞給山君。
山君接過麻布,輕輕的撫摸著那塊麻布上寫著的十四個字。
宋昱看著那個相貌頗有幾分太子模樣的年輕人,就好像看見了當年的太子。
暗自歎了口氣,道:“太子現在身在何處?”
山君搖了搖頭,放下那塊麻布:“十年前,我們隱藏在北方的據點被陳國諜子找到,父親匆忙間將我送去中州儒家書院後,我便再沒了他的消息。”
之後山君便與宋昱說起了十年前的種種。
十年前的某一個,書院的大儒早起時,看到了那個站在書院門口,臉被凍得鐵青的男孩,便將他領的回去,與男孩一起被大儒找到的,是一把黑色雲紋劍鞘的長劍。
在這位曾受過大周皇室大恩的大儒找到那封署名劉昶的信後,便為這個叫劉易的大周後裔改名為周山青,男孩覺得周姓不好,於是大儒便以山青稱呼男孩。
就這樣,這個大周後裔再中州學宮待了整整十年,十年後的某一天,山青收到一封匿名密信,要他趕往東都城,他以為是自己父親,那位大周太子回來找他,於是便來到東都城中,以山君為名,憑借自己的學識與境界做了趙王府的客卿。
宋昱聽完山青的經曆,眼圈不由自主地紅了起來,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老儒生趕緊低頭擦了擦。
“我曾伴讀太子二十年,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再清楚不過了。這根本就不是他的責任啊!如果不是當時陛下求長生的心切,犯了天下眾怒,太子即位後定是一代明君啊!這不是你們父子該承受的事啊!不是啊!”
宋昱講到痛處,頓足捶胸,老淚縱橫。
“如果當時我能早一些找到你,你也不用跟太子顛沛流離這麼多年,是我的錯啊!”
山君見狀急忙起身走到櫃台後,握住老人的手,道:“宋太傅不必自責,我現在也不再覺得身份是什麼負擔了,我相信父親也是。學宮的李夫子教導我何為“利民不利國”,這些天我跟在趙王身邊,也覺得他真的是一位好人,是一個好王爺,現在的皇帝也算勤政愛民了,這個天下還沒讓我那麼失望。”
老人抬頭看著那張有著太子六七分模樣的臉,心頭一酸。若是大周還在,這就是這一任的儲君啊,這就是這個時代未來掌舵的人啊。
老人緊緊抓住山君的袖子,悲憤道:“若是見到太子,一定勸勸他,放下吧,這個天下經受不起下一場戰亂了,大陳用了十四年才讓天下恢複太平,甚至比大周時候還要繁榮許多。別再想複國了,真的,放下吧。”
山君點頭道:“一定一定。”
等到老人情緒恢複,山君坐回對麵那張椅子上,問道:“今夜來找太傅,除了相認一事,還有一事,麻煩太傅告知於我。”
宋昱摸了把臉,坐正身子道:“太孫請說吧,我定當知無不言。”
“太傅可知道當年大周供奉的那顆龍珠的下落?”
山君身子前傾,略顯緊張的看著宋昱。
老人有些疑惑,皺眉道:“當年的太安城,祈年宮供奉龍珠的後殿在我逃往太子府時就已經起了火,我當時在太子府中都能看見衝天而起的滾滾濃煙,我也隻當是那些陳國士兵進宮做那燒殺搶掠的勾當,在前些年我回到太安城,聽城中人講起,隻說那龍珠知道大周氣數已盡,便成龍升空不知去向了。除了祈天殿後殿被燒,供奉大周祖先畫像的前殿則安然無恙。這點實在讓我不解。”
說罷問道:“太孫問這個幹什麼?與太子有關?”
山君又為房間續上一根蠟燭,這使得屋子裏昏暗的光明亮了一些。
“我到城中後還沒發覺什麼異樣,直到前不久,趙王給我看了一封密信,信上說有人要用一顆蛟珠換定國公楊顯一命,皇帝答應了。”
理了理思路,山君繼續說道:“從前日起就有不少人來到東都城,昨天楚王從荊州城來到東都,情報說攜帶蛟珠的是一名女子。我越想越覺得不對,直到下午時,趙王齊桓又給我看到了一封密信,信上說,今夜風雨大時,有人要取楊顯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