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 山中一夕話 03(3 / 3)

瞿靈玓道:“這曲子,就是你尋找到的?”

阮逸道:“這曲子迷失了數百年,再到哪裏去尋找?我也隻是盡盡人事,求個心安罷了。尋找不到,我心中卻得了一首曲子,似乎頗能合敕勒歌的詞意。”

楚青流道:“阮先生創造的曲子,必能切合古人詞意,從此免除後人的一大遺憾。”

阮逸連連搖頭,說道:“那怎麼能夠?敕勒歌這種神品之作,既已迷失消亡,就隻能任其迷失,縱然生在當時,人情未變,物候未變,也無人再能補全了。我輕率從事,已是大膽狂妄,若是傳揚出去,必定要受人的嘲笑。我跟劉道長說起過這事,他卻並未過於嘲笑。此時情之所至,也就忘乎所以了。”

瞿靈玓道:“師兄,這歌的詞,你知道麼?”

楚青流道:“知道,小時就聽義父說過。”想起薑悅服慘死,再也不忍多說。

良久,瞿靈玓道:“咱們請阮先生再奏一回,咱們兩個伴唱。”

阮逸道:“不妥。我這曲子,隻是後擬的,必定難合於古人的真意。若貿然以詞伴唱,難免要唐突了那等絕妙好詞。我再吹一回,兩位隻管在心中默想詞意詞境,或許還能有三兩分相合。”將笛子放到口邊,再次吹奏。

氣息衝入笛孔,清音飄飛。阮逸此次所奏並非短短一曲,而是回環往複,無有止歇,似乎非要盡興方休。楚青流隻覺得此次所聽音律與前番已有所不同,卻又分明是同一支曲子。他對樂理所知不多,卻也想到這極似武功招法中的本招變招,愈聽愈是心醉,默念“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詞句,心中生出無邊感歎。

正在心醉情傷時,就聽穀中有和聲響起。穀中民夫多是黨項人,雜有少許西域人漢人,此時感於音律 ,全都或起或臥,於暗夜中以各自鄉音發聲應和,雖所中所唱未必就是敕勒古歌,但數百人齊唱齊應,再有山穀回蕩,暗夜中遠遠聽來,也足以動人心魄。

楚青流站起身放歌,幾欲起舞。偶一轉身,就見遠遠有人影走近,繼而聽劉奇蟾說道:“你們幾個,這時還不睡,安的是什麼心?”

阮逸道:“也沒安什麼心,不過遣興罷了。”

劉奇蟾行近數步,說道:“驚動數百人不能安睡,這也是遣興?什麼風吹草低見牛羊,要叫我說,是他娘的風吹草低見豺狼,這世上,有牛羊,更有豺狼。”原來楚青流於不知不覺間,已將歌詞唱出,叫劉奇蟾聽了去。也不知他想起了何樣心事,一個老翁,說著說著,竟會語帶哽咽,似已流淚。

阮逸收起短笛,說道:“道長說的極是,這世上,有牛羊,更有豺狼。”|

四人或坐或立,相對無言。良久,劉奇蟾重歸平靜,說道:“老阮,你這個人,很是不地道?”、

阮逸道:|“你這話我很不明白,我何處不地道?哪裏得罪了你?”

劉奇蟾道:“你胡亂吹曲,讓這山穀成了一處傷心之地,我怎好還在此地挖掘?我既中了你的計謀,隻好收手不挖,明日一早,我就離開這裏。”

阮逸道:“道長你還真是想錯了,我絕無此意。不過離開這處山穀,也未必就是件壞事。”

瞿靈玓道:“離開這處山穀不挖,你到哪裏去呢?”

劉奇蟾道:“到哪裏去?我還回我的汴梁。等著看你爹爹他們何時能滅了遼國,再打到汴梁城裏來。”

本書至此歸於完結,權借古人《虞美人》詞一首以作收束:

世事離恨何時了,不為英雄少。楚歌聲起霸圖休,玉帳佳人血淚、滿東流。

葛荒葵老蕪城暮, 玉貌知何處。至今芳草解婆娑,隻有當時魂魄、未消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