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第五回 人間隻此一回逢(1 / 2)

興許今年當真是太過不同尋常的一年,人間四月天,正值適宜氣候的帝宮深處雖不乏明麗嬌媚的百花,但原本五月才至花期的木芙蓉卻一簇簇開得綻得大好。並著成陣紫色的大朵鳶尾,一齊鬧了個溫夏醉軟。

這種品相的木芙蓉還有一個十分抓人心的名字,“合歡”。這當真是一個極其惹眼而昭著著許多濃情、許多曖昧與繾綣的名字了!隻就這麼輕輕一眼掃過去,舌尖心上心心念念的碎吟起這個名字,便會生出無盡的陽春碧水的嫵媚韻致。

媛箐被這好花好景好陽光撩撥的心魂蕩漾,但轉身抬步時還是沒禁住心下裏起了一慌……她一時有些乖張,惱不得還是揣著惴惴的不安回眸對碧溪瞧一瞧。

碧溪正聘婷身子立在殿沿凝眸目送她,見姐姐回眸微頓,她自那帶著幾分離合的神光裏會過了姐姐的意,沒有遲疑,對著姐姐沉沉頷首,盈盈雙眸點了翩躚的淺笑。

這個笑容含雜若許的鼓勵,其實很奇怪,有些時候隻消妹妹碧溪一個哪怕是不經意的眼神,媛箐都可以那麼輕易、那麼輕易的就自其中得到許多莫名的安然感,那是不知來自幾生幾世之前便締結出的默契、還有拋開一切沒有道理的一份隔世的信賴。

得了碧溪這個眼神的鼓勵,媛箐很自然的又把心放了放,旋即輕勾唇角回了碧溪一個溫溫的笑,複重又回身轉目逶逶迤迤的一路離去。

身後碧溪一直目送著姐姐離開,直到姐姐這一道驚鴻翩躚的曼妙身影最終被大紅色蒙著霧氣的毛茸茸的合歡、以及素素雅雅又兼帶出塵翩逸的掛著露珠的鳶尾花海裹挾著湮沒不見,她還依舊立在那裏不曾離去。

離合而惝恍的夏風酥酥的拂過雙頰,碧溪抬手,將耳畔垂攏下的少許碎發順勢向著其後一撚,纖纖玉指不經意的碰觸到吹彈可破的肌膚時,她麵上掛著的薄薄笑意開始次第平複不去:“唉……”花樣唇兮氤氳出一聲淺淺卻冗長的歎,她慢慢的轉身抬步重新步入偏殿。

殿內夾雜一股陰鬱的潮濕氣息,昏惑的景深與院落間明媚的光影形成如是鮮明的對比。她每向前邁出一步,便覺這條路是那麼的蜿蜒無限、沒有盡頭。

她在這恍惚而無涯的進深當口忽地起了一陣迷離,覺的自己開始睜著眼睛做夢……輪回的命盤徐徐轉動,這本就陰霾的光線在彼一刻黑暗的更加徹骨,這迷離的黑暗好似一張看不到的野獸悉張著的大口,每走一步便覺這周遭彌漫密布的血腥氣息更加的濃鬱綿長,幾乎要把她整個人都吞噬進去。

碧溪的承受能力一向底線深沉,她的內心更是較之尋常女子無可比擬、甚至與生俱來就不輸須眉男兒的一懷堅韌。但饒是這樣,她每走一步便還是覺的心口升起一種漸次濃鬱的惶恐感,被這樣的感覺漸漸作弄,好似萬千蟲蟻在這一刻一起嗜咬、撕裂著心房。卻不是迅速而著重的,而是一點一點、一層一層,有若淩遲……

終於,碧溪再也經受不得這般內心並著靈魂的負重,她忽地就想逃開這一切,迅速的、飛快的遁逃出去!於是她提起裙擺,一路就著昏暗的視線在這外殿進深接連廂房的不長的過道間飛奔而起。

身後是被阻隔住的重重光與影,氤氳起幻似迷惑人心的力量。但這萬頃光影到底隨著內裏小門的緩緩閉合,而頃刻便被阻礙在了殿宇之外,於是將這一懷更為深刻的凝重的悲傷徒徒然留在殿內。

碧溪逃也似的奔回到自己的廂房,“啪”地一聲順手閉合住雕鏤著纏枝百合的楠木小門。她整個人頓覺再也沒有了邁步的力氣,似乎方才這一場放逐的奔逃已然叫她將這畢生的一段心力都全全然的消耗了掉。但她姣好的麵孔依舊是冰俏而漠然,這神情淺淡而寡味,饒是任何一個熱血沸騰的男子一眼顧去,都逃不過被這萬裏冰封磨滅掉所有鬥誌、所有熱情的震撼的宿命!

碧溪一點點將自個有些繃緊的身體做了個鬆弛,後就這麼順著門邊緩緩兒的向下滑脫,再即而身子半蹲半坐在了鋪著菱花絲絨地毯的地上。

豔紅滾金邊的顏色最是無限的帝室皇族華美威儀,但寄人籬下的蝕骨悲鬱亦在此刻潮襲而至,好似一疊疊海浪重重冗冗衝著心口拍擊、壓迫而去……

她不喜歡這個地方,不喜歡這一座看似華美其實無奈的宮城!

但時局如水、命運作弄,饒是再怎樣怎樣的不喜與抵觸,歸根結底不過還是一個“無可奈何”爾爾……

碧溪不經意的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眼前浮現出媛箐晨時那張麵孔上掛著的何許樣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