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溪斟了一盞茶,後足頦嫋嫋的輕輕走到媛箐的身邊,抬手如是小心的拍拍姐姐的肩膀。
媛箐方回神,側眸隔著茶煙嫋繞於空的綽約感,看到妹妹正蹙了眉心滿目真摯的顧向自己。她便知道自個方才是失態了,便下意識抬手觸觸依稀有些發熱的雙頰,後又順勢接過碧溪遞來的茶,湊於唇兮小口淺抿。
是一盞淡青色的綠茶,脆生生的顏色輕軟可喜,又於其中點綴了三朵新采擷的玫瑰花骨朵。就著水溫的撩撥,那淺粉色的玫瑰花便次第舒展花瓣,入在目裏一片清脆之中遍及豔色的紅,甫一瞧去煞是惹眼。而這鮮花配著綠茶而燒製的茶湯,也素來是媛箐所喜歡的味道,即便是在心思繁重的眼下,這一淺抿入喉也是沁入心脾的愉悅。
媛箐合了一下眸子,讓自己放鬆了身與心全部的、整個的通通陶醉在入目清幽的茶香中,在這片刻的空蕩怡然忘憂、拋開那些累身累心的許多籌謀。
而入眼著近前姐姐這般的模樣,碧溪那原本就微蹙的眉心卻糾葛的愈發難平。她知道姐姐是結了心事,但又實在不知該從一個何等樣的方麵去入手、去揣摸姐姐她究竟是結了什麼樣的心思:“姐姐。”遲疑少許,她還是小心翼翼的開口喚了喚媛箐,心下裏決定著就這麼直白的問出來興許是最好的。
“嗯。”媛箐沒有睜開閉合的眸子,順口淺應。
碧溪便起身自後麵繞到姐姐身前,又就手拉過一個繡墩,在與姐姐麵對麵的地方將身落座下去:“姐姐。”她又喚,見媛箐終於肯睜開眼睛看著自己時,複把顰蹙的眉目跟著一舒展,“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啟口接話,聲音不高不低,但帶著一股韌性,這韌性有些逼仄、有些隱隱約約的不容抗拒。
但媛箐心下那通心思,又端得不是輾轉反側幾近成癡?她如何能對他人輕易的便吐口出來呢!即便是對自己這個曾經無話不談的親妹妹……也是不可以的啊!
這是一位正處於韶華景深的娉婷少女懷春動情、心弦初撥的青澀感情的所有凝結,饒是再親厚、再貼己的人,這少女小小心房裏氤氳貯存的一懷小小心事,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就可以大大方方說出來的。
“心事?”於是媛箐有意裝傻,她抬起纖長而濃黑茂密的羽睫,原本是想直視向妹妹的,但到底她心虛了,於是這目光才一觸碰到碧溪便又飛速的向著一旁斑駁移開,“哪兒能呢!我能有什麼心事。”一歎後又趨向一默,媛箐笑笑,幾絲紅雲不覺已經飛上了純美榴頰。
一旁碧溪聽著隻是搖頭,再搖頭。此刻她根本無法洞悉媛箐那小小的心扉是為誰開了啟、又為誰而張張弛弛做了沸騰的勢頭出來。她隻單純的起了一懷直覺,覺的姐姐是在介懷自己!姐姐對自己……到底不如昔時在王府之中,那般可以敞開心扉、可以無話不談的親厚貼己了!
碧溪心口不免就罩住了一片暗瀾,她竭力壓製住這其間諸多的失落與寡歡,垂了眸子緘口須臾,後又春光明媚的猝然一抬起:“姐姐,這深宮之中,我們隻能相互靠著對方了!”這句話訴的有些驢唇不對馬嘴,但其間意味誰也明白,她是在暗示媛箐有何難處萬不可以藏著掖著,一定要與這個妹妹講出來、表達出來。
這很重要,這極其重要!
因為這二姊妹之間,從來都是有著一根看不見的透明細線牽著、絆著,這細線剪不斷也理不亂,它是清明而直白的。她們此生此世注定相依為命,誰離了誰也活不了。無論是媛箐還是碧溪,若她們二人之中有一人因了何事著了何道而發生不幸,另一個也必定極快便會跟著一並離世而去的。
她們之間自打一進宮起,便不再隻是一個單純的個體了!在這個世界上,她們活著的從來都不是自己,還有對方……
意識到妹妹怕是誤會了自己的意思,媛箐聽著碧溪這句話自然是怎麼聽怎麼覺的不那麼對味兒。一時她應也不是、不應更不是,便憑著下意識的反應,頷首沉眸緘住言聲。
“姐姐!”這情態看的碧溪委實急了!她再繃不住這麵上做出來的沉穩態度,抬手撫上媛箐的纖肩,以柔柔的力道將她扳著肩膀直對向自己這邊,“你究竟是有了怎麼過不去的坎坷,無論是心坎兒還是生活中切實的坎兒,你可都要告訴妹妹、好讓妹妹放心啊!”她委實是急了,雖因顧慮著禮儀時宜而沒把聲音揚的太高,但字裏行間欲斂還揚的作弄感、悶悶感,聽的人隻覺她是夾了淺淺的哽咽哭腔。
果然最受不了妹妹的懷柔以對,這等腔調聽的媛箐心中一軟。然而碧溪忽地落在她眉目間的鼓勵且有些深沉的目光,又經不住便讓媛箐心弦一動……果然親情與相濡以沫的存在感,是這個世界上遠比美人的眼淚還要有用且深刻的莫可一比的東西嗬!就在這一心軟又一心動間,媛箐到底做了妥協。她那原本冷靜的自持開始轉化為一潭軟款的碧水,又帶著溫泉脈脈的暖意跌宕,致使她就著這股心浪的驅馳開口穩聲:“我有一個心願。”她看定碧溪,沉沉的,盈盈眉目充斥著少見的肅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