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溪聽了媛箐所講昨個在禦花園裏同景妃的那一遭交集,不僅沒如媛箐那般的憂急參半,反倒沒禁住於唇兮“噗哧”一笑:“卻是委實的難得,姐姐你終於霸氣了一回!”於此以帕掩口轉了眸波笑顏更為清潤。
媛箐講了昨日那一幹事兒,原是因心下又悶又堵故而同妹妹念叨一二的,卻被碧溪以這一陣朗笑給輕描淡寫了去。她心下自然一緊,抬手微搡了碧溪一把,帶些愛憐的嬌嬌嗔她:“你還笑!”複抿唇微定,“其實我現在後悔了。”
“有什麼好後悔的?”碧溪依舊不以為意,轉麵重又掃了眼自個這多思多慮的姐姐,“那顏傾翡生就的那麼副招人嫌厭的嘴臉,橫豎你還給不得她一遭教訓?”於此眸波微動、聲息一哂,“若我是你,我早便借著皇上給你撐腰,把這些年來憋在心裏的那口惡氣對著她好好兒的出一出了!”複斂息略停,“也就姐姐你心軟,才拖延至如斯。”尾音一落,訕訕一歎。
媛箐且聽碧溪如此言著,且不自覺搖首微微:“我們自幼便與景妃多有接觸,她是什麼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口吻一沉,眉心蹙的愈發緊密,“她受了我這一巴掌,又豈是個甘心吃虧的?”惱不得複起一歎沉沉出口,“我怕她再整出些什麼事兒來……”
“怕什麼!”碧溪展顏打斷,又把身子往媛箐這邊移移,湊在姐姐耳邊徐了語氣悄悄然,“憑她整出什麼事兒來,還能威脅到姐姐不成?”
“可是……”
媛箐才接口欲言,這時忽見那外間侯著伺候的宮人挑了簾子將身一禮。
兩姐妹便止住言語,以眼神示意那宮人開口。方知是遠遠兒的瞧見皇上的禦輦正向愆情軒這邊兒一路過來。
媛箐方回了回神,後覺的掃了眼天色,才知這會子已然暮色四合,皇上可不是該來了?
“得了。”碧溪自然識得分寸大體,便起身向姐姐頷首辭行,“既然我那皇帝姐夫已經過來了,我也該回去了。”臨走時又湊近身子附在姐姐耳畔悄低低,“姐姐可是皇上的心頭寶……隻憑靠著這樣一點,又有誰人膽敢對姐姐不敬?”複盈盈巧笑著重離了開。
碧溪這甜甜又帶幾分輕快的嗓子使媛箐心瓣微展,抬了眸子顧向碧溪,二人相視一笑。
正說著話便聽到進深那處傳來一陣穩穩的足步,心下知道是皇上過來了,媛箐便也站起身子與碧溪一道迎上前去。
須臾後有宮人打起了簾子,楚皇著一件寬鬆的淡玄色、滾金龍紋絡的疏袍抬步走進來。
碧溪便對著皇上做了個禮退下,楚皇與她點頭打了個示意,後便準了她的離開。
媛箐亦把身子欠了一欠,很自然的被楚皇拉起來貼到了身邊去。
許是這二人與生俱來的一段靈犀在心,又或許是竟日連天相擁相眠的久了故而生就出的無言默契,楚皇隻稍稍一眼便瞧出了愛妃眉目間藏著的一段暗憂:“怎麼,愛妃不高興?”他擁住媛箐,沉目看她一眼。
這一刻楚皇原本明朗的眉目間浮起一陣心疼。他不願這個摯愛的女人有片刻的蹙眉、半點的不順心,但偏生媛箐的心思就是沉重到了一個令他不知該如何去探尋、也揣摩不透的地步,似乎總也這麼莫名的就惹了一段悲意出來。他好想以自己一顆滾燙的心去溫熱她患得患失的心房,以自己一段脈脈的情去撫慰她彷徨無措的難安。他想給她最好的,想讓她做這天下最幸福與快樂的女人,甚至是最尊貴的女人……但他往往力不從心,這令他很是糾葛,也很是難過。
自然識得自個每蹙一次眉頭,皇上的心便會跟著沉重一分。媛箐也不想的,但先天而來的敏感多思卻又不能由她自己的心意掌控,她又何嚐不苦惱!
“沒什麼。”媛箐目光閃閃的對上楚皇落在她麵上的神光,“就是累了。”音波徐徐而婉轉。
聽她如是作答,楚皇提著的一口氣、懸著的一顆心適才略做了個舒緩:“那我們早些休息。”擁著媛箐身子的臂彎又緊了緊,頷首在她飄香的柔發間嗅了一下,這份恬靜感令他覺的安然。
很多時候,這位身份至高至貴的一國之君,內心其實寂寞如雪、潦草若麻。他也會想有一個家,一個溫馨可喜、哪怕淡飯粗茶的可供棲身的家。而淑妃媛箐,會帶給他這樣的感覺,這種他想要尋找的感覺……
其實在媛箐不曾走入他的世界之前,他從不知道原來人世間還有一種極好的感覺叫作“家”的感覺,他還不能夠十分充分的理解那些辛苦奔忙、芸芸眾眾的平頭百姓,何以有些時候麵上會不經意的流露出讓他都羨慕、甚至嫉妒的比他這個擁有天下的皇上還要幸福而滿足的笑容。直到遇到媛箐,直到與她邂逅在那一片旖旎的春光、絢爛的花海……他才如此後知後覺的深刻體會到了這樣的感覺。他想,他現在明白了,徹底的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