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盤棋隻下了半盤,權傾世便沒了耐心。
“你不問我為什麼來?”權傾世問他。
“你為什麼來?”安命侯張口就問,那樣子明擺著不是他想問,不過是應權傾世的請求罷了。
權傾世苦笑:“算了,我不該來。”
是啊,一個自身難保的廢帝,一個有苦說不出的鷹犬,有什麼可說的!
權傾世站起身,準備離開。
“我知道你為什麼來。”安命侯在他身後說。
權傾世轉過身,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你恨永王。”安命侯不稱熙正皇帝為皇上。
“你想擺脫他。”安命侯繼續說,他手上捏著幾枚棋子,隨意地擺放。
權傾世還是不說話。
“我們做個生意吧!”安命侯像是自言自語:“我可以幫你,你要給我誠意。”
權傾世心裏想了很多,但還是一句話也不說。
安命侯似乎也不需要他說,依舊不疾不徐地下著棋:“有件事你想過沒有?你生母的遺物你一直在找卻沒找到,為什麼我卻能。”
權傾世可是白鴉衛的都指揮使,他都找不到的東西別人卻找到了,隻能說明那人的眼線耳目比他的更多更厲害。
“我知道你根本不想要高官厚祿,想要的不過是有人陪伴而已。”安命侯笑了笑,把最後一顆棋子落了下去,滿盤皆輸:“如果一盤棋已成定局,那就幹脆快些認輸,好開始下一盤。你懂我的意思?”
“你要我做什麼?”權傾世終於開了口。
“把永王和玉山的關係昭告天下,連同他們合謀陷害太後的事。”安命侯道。
“你確定能扳倒他?”權傾世皺眉。
“你不妨賭一賭。”安命侯不給他保證:“我不喜歡強人所難。”
隨後便是上元夜的衝天大火,那一夜權傾世早有預料,隻是沒想到會是那般的雷霆萬鈞,勢如破竹。
新皇複位,權傾世被召入宮。
“想知道什麼盡管問吧!朕不是對誰都這麼坦誠。”裕慶皇帝臉上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這更讓權傾世覺得他心機深沉。
“再出京巡幸之前陛下早就打算好了吧?”權傾世想起當初皇上對自己說的話。
“是啊,永王給朕布了一個陷阱,卻不知他的那個陷阱和朕給他挖的陷阱差得太多,”皇帝道:“他隻想到要推倒朕,自己坐上皇位。卻不知朕是借助他重改整個朝廷。”
他說的沒錯,經過永王登基,朝中的官員大換血,老臣幾乎不剩幾個了。
“陛下不覺得可惜?”權傾世道:“就連最忠心你的高家都被滿門抄斬。”
大概凡事都不可能盡善盡美,傷敵一千,至少也要自損五百。
不料想皇帝卻笑了,說道:“高家必須除,如此民怨才會沸騰。但還得留一個根苗,所以你能救高照。”
“這一切,也在陛下的安排之中?”權傾世真的沒想到。
“朕不是要安穩地坐在皇帝的寶座上,做個中規中矩差強人意的皇帝,”裕慶皇帝站起身,難得的慷慨激昂:“朕要開疆擴土建不世之功,要整頓朝綱破除舊製。而這些事,必定會受到一些老成持重的臣子們反對,朕若不聽勸諫,難免會被橫加指責,冠上獨夫的帽子。這些人聯合起來,變作一道銅牆鐵壁,牢牢地橫在朕的麵前,讓朕寸步難行!”
權傾世終於明白了,這局棋,已經不是簡單的奪位之爭,而是重改朝堂、複盤社稷。
真是,好大的一局棋。
“同你說這些,是因為你不會說出去。”皇帝重又恢複到以前溫和的神情:“做了十幾年的白鴉衛都指揮使,你比誰都清楚這其中的利害。何況你是來請辭的,隨後將隱匿於江湖,不問世事。”
“一切都在陛下的意料之中。”權傾世沒有多餘的話要說。
“你喜歡的那個女人,她還活著。”裕慶皇帝告訴他:“離京之前,別忘了同她告個別。”
一個人如果隱姓埋名,其實用不了多久就會被人們忘記,無論他曾經如何聲名鵲起或是令人聞風喪膽。
大夏官場上的一佛二鬼三閻王都已經退場,新晉的官員們風頭正盛。
西北邊陲的小鎮上,破爛不堪的小酒館裏,幾個行客正在吃飯喝酒。
最裏頭的角落裏坐著個帶鬥笠的瘦削身影,他背對著眾人,顯得格外孤僻。
人們也不把他放在眼裏,都在聚精會神地聽那個從京城來的布商說新聞。
“聖上可是下了恩令,隻要到邊疆來開荒的,十年不征徭役不納賦。從軍的隻要不怕死,軍功可以一路升上去,火頭軍能升做將軍!要是再有專長,那可就更了不得了……”
那人說得正熱鬧,戴鬥笠的人卻已經將幾個銅板留在桌上,起身出去了。
點門外黃沙古道,又是一處異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