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張須陀既然不願意讓元備給他報仇,定然也不願意讓你去。你、叔寶和士信,在他心中都如同自己的孩子。”石嵐臉上閃著母性光輝,在這一瞬間,她已經忘卻了過去的所有恩怨。
“你猜得對,我也認為張須陀老將軍陣亡前很可能抱著類似想法!”李旭把頭從妻子的腹部收回來,望著妻子的眼睛,鄭重地回答。
“瓦崗軍害死了張須陀,聲震河南。成功剿滅了它的人,必然取代張老將軍成大隋第一名將。如果耀眼的頭銜,肯定有很多人盯著,誰也不願意讓別人得了去!”石嵐慢慢收起笑容,低聲補充。
“唉――”李旭幽幽地歎了口氣, “我也認為是這樣,否則陛下給我的任命也不會在河南耽擱這麼久。朝廷裏那幾家人啊,爭起這些虛名和權力來,真的是死活都不顧了!”
“既然他們自己都不在乎自己死活,郎君又何必去趟這池混水。”仿佛是怕看到李旭的憤怒,石嵐慢慢將眼皮垂下,以極其輕微的聲音說道。話音落後,她又快速將眼瞼張開,露出內心深處的無限期盼。
“我也這樣想過!”不待石嵐把話說完,李旭伸出手,將妻子環在了懷裏。木盆中的洗腳水已經開始變涼,他卻刻意不喊人進來添熱水。隻是用盡全身的溫柔將妻子抱在自己的膝蓋上,如嗬護著世間至寶一樣嗬護著。不願意稍稍將手臂鬆懈,也不願意將目光稍稍移開。
“那咱們明天一早就掉頭向東,從原路返回博陵去!”石嵐聽丈夫讚同自己的意見,立刻興奮得聲音發顫,帶著對未來得渴望補充道:“反正郎君已經在那裏站穩了腳跟,無人再能撼動你。”她興奮地說著,兩眼中柔光閃動,“咱們不管朝廷,也不管山賊,自己過自己的日子,把孩子生下來,看著他一點點慢慢長大。你如果嫌孩子太少,萁兒也生一個,過上一年半載,我還能再……”
忽然,她主動閉上了嘴巴。因為看到李旭的臉色再度堆滿了陰雲。那陰雲漆黑冰冷,壓得她內心深處的正在燃燒著的火焰一點點熄滅,一點點化為餘燼。“我還是勸不動他!”她聽見自己的心無力地自責,同時,淚水慢慢湧滿雙目。
“你說得都沒錯!”李旭繼續歎了口氣,伸出手,抹去妻子眼角流下的淚水。那濕漉漉的感覺就像一把刀,順著手掌一直紮進他的心窩,“但我必須去一趟東郡,否則不但辜負了張須陀老將軍的教誨之恩,也沒法給齊郡弟兄們以交代。況且那些官員雖然在背後搗鬼,陛下畢竟沒有辜負我。我若不去東郡,也對不起他多年的知遇之恩。你說的那些日子我想過,但現在還不是時候。在守著自己家人過日子之前,我總得在力所能及範圍內作些什麼,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天下就這樣亂下去!”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也沒有共同話題。半晌,石嵐主動從李旭的膝蓋上跳下來,伸手去端丈夫腳邊的木盆。笨重的木盆明顯超過了她的臂力,她卻不願意喊人幫忙,隻是緊咬牙關,用力提著木盆的邊緣向起站。仿佛端起那盆水來,就可以力挽整個世界般,絲毫不肯放棄。
“傻丫頭,你這是幹什麼?”李旭看得心頭發軟,踢上鞋子,雙手握住木盆的邊緣。他也不願意喊親兵進來看到夫妻之間的尷尬,試圖自己將水端出去潑掉。一次用力,木盆紋絲不動,再次加力,木盆依然停在半空,第三次,他心虛地看到石嵐瞪著自己,雙目中淚水滾滾而下。
“傻丫頭,你跟一個破盆子叫什麼勁!”李旭被石嵐的淚眼弄得心煩意亂,不覺將語氣加重了幾分,斥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