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步,停步,原地擴大戰果!”吳黑闥也發現自己上了當,大聲吆喝。但混亂的戰場當中隻有少數幾個人能聽見他的話。眾人抱成一團,原地觀望。卻無法阻擋其他立功心切的袍澤們繼續向陷阱裏挑。完成了調整之後的敵陣迅速開始發威,數以百計的長槊從兩側刺過來,將深陷入陣中的黑甲死士紛紛捅倒。隻被隔了三兩道人牆的蒲山公營士卒能看見自己的袍澤在如林長矛中躲避,哀嚎。他們厲聲呐喊,奮勇向前,就是無法衝破敵軍的阻擋。
“嗚――嗚嗚――嗚嗚!”李密終於也發現了形勢的嚴峻,命令親兵吹響號角,指導已經陷入敵陣的內衛們如何應對險情。他的命令隻晚了半拍,但這半拍的失誤已經足以讓數百名弟兄失去生命。
一條,兩條,三條,內衛們突然發現,他們身邊到處都是敵軍,到處都是致命的長槊。冷森森沾著雨水刺過來,隨即帶起一片血跡。鋒利的槊刃被冷雨快速衝幹淨,伴著閃電再次刺回,或被瓦崗死士用盾牌擋住,或直接鑽入死士們的肋骨。瓦崗內衛被逼得不斷後退,在後退過程當中不斷損失人手。吳黑闥憑著個人勇武左衝右突,救得了這個,救不了那個…….
一名身材高大的內衛用盾牌擋住左側刺來的長槊,緊跟著轉身,用鋼刀將右側刺來的硬矛磕偏。單打獨頭,敵陣中的任何郡兵都不是他的對手。他甚至能看到郡兵們臉上的恐慌。但這不是單打獨鬥,沒等黑甲內衛將刀收回,第三、第四根長槊刺入了他大腿。此人如野獸般咆哮,聲音淒厲高亢。郡兵快速撤矛,血噴泉般從瓦崗內衛腿上的傷**出,染紅無數顆雨點。受傷的內衛跌跌撞撞,就像喝醉了酒般搖晃。數根長槊同時刺入他的胸口,將他的身體挑起來,高高地舉上半空。
幾名郡兵同時發力,將敵人的屍體甩了出去。他們按照軍陣中的隊正和博陵軍老兵的指揮,如一把梳子般向前梳理。陷入陣中的敵軍要麼被捅死,要麼轉身逃走,把自己的後背漏給他們。陣外的敵軍發起一波又一波潮水般的狂攻,卻被外圍的郡兵袍澤用身體和武器死死頂住。
旗手們用力揮動胳膊,將已經濕得無法再濕的旗麵抖開,甩展。這是維持指揮命令的關鍵,有了它們,雙方主將的命令才能順利執行。雖然那些命令都是逼著他們向前送死。
雙方在交換,以命換命。與蒲山公營頂在一起的郡兵弟兄很快被剝下了一層,內側的袍澤們立刻頂上,絕不肯放兩支瓦崗軍互相接觸。陣心處的長槊手抖擻精神,加快收割速度,每一次移動,都放倒數十名對手。
“跟我去救人!”王伯當不敢再耽擱,沒向李密請示,就帶著自己身邊的一百多名親兵衝向了戰場。再晚幾步,吳黑闥等人肯定全軍覆沒!雖然不喜歡對方那又酸又臭的怪脾氣,王伯當依舊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袍澤戰死。一邊跑動,他一邊從背後摘下大弓,將兩支羽箭扣在手指當中,逐一搭上弓弦。
“繃!”第一支箭脫弦而出,射向敵陣中央的將旗。第二支箭緊跟著第一支箭射出去,直奔旗杆。兩支箭先後命中目標,負責調度眼前這個軍陣的將旗快速飄落。擎旗者隻感覺到一股巨大力量順著旗杆傳來,手一鬆,整根旗杆也歪倒於地上。
“用弓箭開道,不要靠近!”王伯當在跑動發覺敵陣破綻,快速中調整戰術。他麾下這百餘名親兵都是追隨其多年的,彼此之間配合非常默契。上一次潰敗時,就是憑著這些心腹,王伯當才從重圍中硬生生闖出一條活路。此刻,他要重複上一次的故事,不是為了自己逃命,而是為了挽救別人。
他們從蒲山公營的側翼跑過去,一邊跑,一邊開弓放箭。每個人腰間的羽箭頃刻之間就見了底,但郡兵的陣型也被他們射出了一個小小的缺口。“跟在我身後,方陣!”王伯當大聲命令,丟掉弓,從地麵的屍體身上拔出一杆硬矛,左劈右刺,將靠過來的郡兵逐一掀翻在地。“黑闥!”他大聲喊叫,“黑闥,向這邊衝!”
吳黑闥聽不見王伯當的喊聲,但憑借多年的經驗,他發現了郡兵的陣型出現了短暫混亂。帶著還沒被人捅成篩子的剩餘弟兄,他奮力衝向了敵人最忙碌的位置。兩名手持陌刀的博陵勁卒試圖攔阻他,被吳黑闥一叉一個,先後捅死。“跟緊我!”他大叫,不管那些掉隊者,像一頭野豬般直衝向前。郡兵們阻擋不住,紛紛閃避。
很快,吳黑闥手中的鋼叉便不再銳利。他大聲怒吼,以差為棍。橫掃,豎砸,所過之處沒有一合之將。殘存的瓦崗內衛緊緊跟著他,左衝,右突,如掉進陷阱裏的困獸,一麵發出絕望地哀鳴,一邊為生存而掙紮。
忽然,他們發現敵陣鬆了鬆。雨幕後出現了亮光。吳黑闥大踏幾步,潰圍而出,卻發現一名敵將挺槊迎來,來勢又快又急。他鋼叉橫擋,撥偏長槊。然後順勢回刺,直奔對方咽喉。敵將快速後退,放聲大叫,用戰靴從血泊中掀起一團紅色的泥巴砸向他的額頭。吳黑闥的身體不得不停了下來,他趔趄了一下,閉目等死。卻沒有感到任何疼痛。當他又有勇氣睜開眼睛時,看見王伯當就在自己的鋼叉前,臉白得就像地上的死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