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再向瓦崗軍最深處穿刺,而是開始斜著在敵陣中兜轉,對瓦崗軍士卒實施第二次切割。像一座座鏵犁般,將已經分散成一小撮一小撮的瓦崗軍犁得更散。失去士氣的瓦崗嘍囉無法組織起有效抵抗,隻能在戰馬跑到自己身邊時垂死掙紮。騎兵們大開殺戒,連人帶馬都被染成了血紅色。他們一邊歡呼一邊馳騁,每個人都變得勇冠三軍,每個人都所向披靡。
在鼓角聲的協調下,官軍步卒也再次投入戰場。這回,他們排成的是一字長蛇陣,緩緩地邁動步伐向前平推。來不及逃開的瓦崗眾要麼投降,要麼像石頭一樣被人流吞沒,根本沒有第三條路可選擇。
“降者免死,降者免死!”周英等人一邊帶隊前行,一邊大聲地勸告瓦崗眾放下武器。戰爭還遠未到結束的時候,但他們認定敵人已經無力翻盤。“李將軍不敗!”通過近一個月的配合,郡兵將士們越來越認同這個說法。“沒有人能在戰場上打敗李將軍!”他是龍城飛將之後,傳承了漢將李廣的血脈,傳承了古往今來武者的尊嚴與光榮。
“降者免死,降者免死!”黃橋、鄭勃等人揮舞著兵器,大步前行。與流寇作戰多年,他們從沒有像一天殺得這樣痛快過。就像在寫詩,在飲酒,每一步都豪情萬丈,酣暢淋漓。
他們都變得好心腸起來,對放下武器的賊人不再趕盡殺絕,而是驅羊群一樣將俘虜驅到兩翼,交給後軍統一看押。他們變善良的原因不是由於受了誰的感召,而是因為此刻自己心中擁有著一股強大無比的自信。即便日後這些俘虜再度造反,隻要有李將軍帶著大夥,一樣可以將他們輕輕鬆鬆地擊敗。真正的強者不需要通過濫殺來證明自己的勇武,真正的強者會把恐懼刻在對手的心底。
聽著雨幕後驚天動地的勸降聲,蒲山公李密臉色變得慘白。他不甘心自己就這樣戰敗,更不能容忍自己三番五次敗在同一個人之手。逆著人流,他帶領自己的鐵杆親信奮力衝上。不管迎麵跑過來得是敵人還是自己人,隻要遇見,統統揮手一槊。
殺戮已經起不到穩定陣腳的作用,潰兵們發現危險後,紛紛改道繞行。也有人幹脆拔出刀來,跟李密身邊的督戰者對砍。要麼死在督戰者刀下,要麼踏者對方的血跡跑遠。“回去作戰!”李密瘋子般高喊,將一名慌不擇路的小頭目當胸砍成兩半。“轉身回去,我不會敗,我是真命天子!”他渾身是血,如醉如癡。
“你不是!”半空中,卻有一個聲音在清晰地回答他。“你不是,你隻是個沽名釣譽的偽君子,拿天下百姓性命賭一人皇位的賭徒!”
“你隻是一個騙子,惡棍,不要臉的王八蛋!”閃電過後,半空中仿佛有無數冤魂齊聲冷笑,“你說你要推翻暴政,卻根本不顧麾下袍澤和百姓們的死活!”
“你說你所作所為都是為了這個國家,在弟兄們與外敵血戰關頭,你卻掐斷了他們的糧道!”
“你說你應的是天命,行的是正義,卻將數十萬人送入鬼門關!”
“你承諾會帶來太平、帶來富足,卻將別人最後口袋中最後一個肉好搜走,最好一口粥刮幹!”
“你隻會破壞,不會建設!”
如果你執掌權柄就是天命的話,那蒼天肯定瞎了眼。如果你的所作所為是正義的話,那世間黑白肯定早已顛倒!
“我是真命天子!”李密丟下槊,捂住耳朵,大聲嚎叫。
雨幕後突然有一支流矢射來,直奔他的梗嗓!
“鐺!”電光石頭火間,匆匆跑回來的王伯當用兵器撥開了致命一擊。“啊!”李密在坐騎上晃了晃,一頭栽下了馬鞍。
“保護大當家!”房彥藻聲嘶力竭地叫嚷。王伯當卻給了他一個大白眼,從李密的親兵手中搶過令旗,快速地來回搖動。
“來不及了,不可能來得及了!”遭受到冷遇的房彥藻大聲哭叫。在與李密同時衝入戰場之時,他已經存了必死之心。可於屍山血海中,他才發現原來死亡是那樣的艱難。
“撤回一個算一個!”王伯當不理睬房彥藻,繼續舞動令旗。這一瞬,他布滿傷痕的軀幹顯得分外高大。
“鐺、鐺、鐺、鐺!”眼巴巴盼著這一刻的親兵們用力敲響了銅鑼。聽見鑼聲,四散奔逃的潰兵們開始向同一個方向撤。一些屬於蒲山公營的殘兵從王伯當等人身邊跑過,楞了楞,慢慢停住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