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人有這樣的經曆,能自己跟自己對話。

李牧在安陽他們車裏開離再也看不到影子的時候倒下的。黎詭從後麵困住他的腰,讓他不至於跌倒。但是現在的李牧急需貼近大地,依靠那唯一不可動搖的土壤。

他把腰弓成一個弧度,手心按著冰冷的地麵,安心了。黎詭的手臂沒有鬆開,隻是放鬆了捆綁。然後兩個人像是在做一種慢動作的舞蹈,小心翼翼。李牧終於完整的貼近地麵,黎詭半跪在他身邊,輕拍著他的背,是一種無聲的安撫。

李牧閉上眼睛,想讓自己冷靜下來,將情緒沉澱。頭腦發脹到隻能聽到自己心髒跳動的聲音,一下又一下。還活著,還活著。那冰冷的墓裏,隻是他形式上的存留,真正的曾希在李牧身體裏,他還存在著。

他極力進行自我的一種辨知,讓他確定自己的身份。不然他會被自己腦海中的混亂所打敗。安陽每次都出現就會帶來這種不適的症狀,他從前相關的一切都會觸動那點機關,讓他每次都無比難受,隻能忍耐著,忍耐著。

“我,有話對曾希說。”李牧支起身體,跟黎詭說。

黎詭看了他一眼,撥開他額頭上的頭發,輕輕的親吻了一下,很稚嫩單純的一個額頭吻,但是分外溫馨。

“謝謝。”李牧彎著眼睛笑著說。

黎詭看得出他眼神中屬於曾希的情緒退去,這才放心退開,但也隻是退到遠處聽不到聲音的位置,眼神並沒有離開李牧身邊。

李牧把自己挪到墓碑邊,身體靠著冰冷的石頭。閉上了眼睛。感受著清風,樹葉的沙沙聲,蟬鳴,潮濕的氣息。

“曾希,這是我第一次有機會跟你說話,我想也是最後一次了。”李牧開口,聲音輕柔,像是怕打破了周圍墓場的靜謐,“我其實有很多很多話想跟你說,你應該知道,是關於安陽的。”

“終於有了一個結束,他也終於放開了你,他該有自己的生活,而我們也該有我們自己的,我們不會再跟他有所交集,不會再受到以前回憶的騷擾,我們會更安靜的生活。”

“很神奇,我們分成了兩個個體,我在這裏,你,卻在那裏。我其實很想握著你的手跟你說這些。這個,”李牧捂住自己的胸口,“也是個可憐的孩子,他有一對非常好的父母,我不想讓他們傷心,所以,我不能跟你一起了。從前,你跟著安陽離開的時候,是帶著家人的咒罵和遍體鱗傷離開的。你傷了那兩位老人的心,縱使心疼你還是跟著安陽走了。我明白,雙項選擇總是困難的抉擇,選擇一個就會失去另一個。偏偏都是你不願傷害的人。我會帶你去找他們,我會好好孝順他們。你看,我變得貪心了,以前從未得到過的親情,現在會成倍的回來。原諒安陽吧,原諒這世界上你還留戀的任何人,因為他們不值得了。無論你有多少牽掛,我都會為你達成。”

“我不會生活的如此懦弱了,我也會仔細的分辨是不是真心。你還擔心我嗎?”李牧笑了。他睜開眼睛看著眼前,似乎看到了一個穿著正裝愁眉苦臉的人。

“笨蛋,我身邊還是有很多人在的,他們會對我好,我也會成倍成倍的對他們好。我會努力的。”

眼前的人消失了。李牧揉了揉酸澀的眼睛,過去的記憶真的流水一般的逝去,安靜無聲的消失了。李牧說不清楚什麼感覺,隻是覺得透不過來氣的難受,想哭卻又哭不出來。百般情緒絞揉在一起,團成了一個找不到線頭的線團。

他聽到有人問,難受嗎?

難……難受……

這樣好些了嗎?溫暖的氣息籠罩著他,讓他想起幼年時期感受到的那種屬於母親的最溫暖的氣息。

懷裏打擺子不停搖晃的身體停住了,像孩子一般恬靜的臉。黎詭用鼻子蹭了蹭李牧的臉。

天空烏雲的陰霾終於產生了變化,雲層似乎再也承載不了過多的雨水,隻能任由其一滴滴的落下。

黎詭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搭在李牧身上,自己弓起身子,把人抱緊了,給他提供一個小小的安全的港灣。

李牧是被抱緊的缺氧才醒來的,鼻子緊貼著黎詭有些潤濕的襯衣,味道清新好聞,李牧嗅了嗅。然後推了黎詭一下。

黎詭放鬆了下,讓他調整角度把臉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