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9章 為人(1 / 3)

“我偷偷去看了一眼,嚇死個人,死那麼慘,晚上肯定要鬧鬼的……少爺,要不咱們回府吧?我聽說皇後娘娘已經收拾行李準備回了,咱也跟著回去吧?”丫鬟驚恐萬狀地描述著。

未來的太傅坐在溫暖的被褥裏,卻隻覺得渾身發冷,連清晨的陽光也透著刺骨的寒意。

全死了。

是誰做的?

是那刺客看走投無路,想拉人墊背?

還是陛下……

“陛下說沒說什麼時候回宮?”任疏桐撐著額頭道。

丫鬟茫然地搖了搖頭:“沒有,陛下好像沒打算回宮,奴婢剛剛還聽說陛下領著太子殿下去獵場玩了。”

任疏桐一愣,飛快地穿戴整齊,去獵場尋人。

避暑山莊的獵場不是林子,而是一片開闊的草地,主要是跑馬打兔子用的,一排宦官站在外麵預備著端茶送水,盡忠職守地伺候著場地中的一大一小。

皇帝神態自若,好似並不知道山莊一夜之間橫死了那麼多人,樂嗬嗬地抱著小太子,手把手地教他放紙鳶的線。

很有眼色的曲小公公一見到任疏桐出現,立刻踩著碎步進去通報,遠遠隻見皇帝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曲公公便趕回來衝他有模有樣地點點頭:“陛下請公子過去。”

任疏桐本想自己過去,但這姿態甚高的小太監已在他開口前自發領起了路,任疏桐隻好知趣地閉上嘴,跟著他一步一步靠近獵場中間那高大的背影。

老皇帝聽到腳步聲,回頭看了他們一眼:“來了。”

任疏桐跪下道:“是。”

“起來吧。”一陣風吹來,小太子手裏的紙鳶線被扯出了老遠,老皇帝幫他抓住線,往回拽了拽,“朕就猜到你會來,想說什麼?”

“……”

任疏桐張了張嘴,等了半天,卻發現什麼都問不出來。

問什麼?

人是不是您殺的?

您為什麼要這麼做?

您不覺得這樣做是錯的嗎?

可這些話他可以問任何人,卻唯獨不能問眼前這個人。

眼前這個人是萬人之上的天子,是八方來朝的九五之尊,是握著這個國家子民生殺大權的人。

他可以這樣做。

“朕知道你想問什麼。”那高高在上的人突然道。

任疏桐抬頭看他。

老皇帝卻又不說了,而是伸手點了點遠處翹首以盼的眾宦官們和近處的曲小公公,對任疏桐沒頭沒尾道:“心遠,你看,那兒有七個人,這兒有一個人,如果朕現在要挑一邊殺,而你一句話能下保一邊,你會保誰?”

任疏桐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一時沒明白皇帝這話的深意。

而乍聞此言的曲小公公更是驚恐,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隻能“噗通”一聲跪到地上,噤若寒蟬。

老皇帝對此視若無睹,隻是寵溺地摸了摸懷裏嫡子的頭,仰頭望向天空中那隻搖搖晃晃的風箏,“心遠別怕,朕就是想聽聽你的想法。”

“……”

他怕什麼,他沒什麼好怕的。

任疏桐低聲道:“心遠不知。”

死一個,還是死七個?

都是素昧相識的人,他區區一介凡人,怎配抉擇別人的生死。

老皇帝深深看了他一眼,突然一鬆手,紙鳶的線脫手而出,小太子“啊”地一聲,呆呆地看著空了的手心,倒也不哭,大概是並沒有體會到驟失玩具的悲傷。

身為皇帝最受寵的兒子,他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失去在他眼裏等於將會擁有更好的,而且是被人匍匐在地雙手奉上的。

他不需要感激,也不需要惶恐,在父母的耳濡目染下,少不更事的小太子竟已初露帝王的薄情相。

放飛了兒子風箏的九五至尊揚聲道:“來人!”

數名侍衛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無需主子指使,三下五除二地把遠處那幾個弱不禁風的宦官押到任疏桐跟前,曲小公公孤零零跪在一旁,嚇得抖成了一支細瘦的篩子,哪還有剛剛學著皇帝說話的高傲樣子。

這些閹人在外麵興許還能趾高氣昂地裝模作樣,可說到底,在上位者眼裏他們不過是仰人鼻息的奴才。

天子叫他三更死,誰敢留他到五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