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料殷桃忽然斜了他一眼,語氣不善道:“問你話呢。”
任賢臉上和煦的笑容一僵,頓了頓,不確定的指向自己,“在下?”
“不然呢?”
殷桃略過挺胸抬頭站成一根木頭的屬下,走到任賢身邊,“大白天的,就把我的屬下纏在這裏,任公子好大的膽子。”
任賢:“……”
他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男人,確認這的確是那個把洗塵滌垢理解成扒皮抽筋的冷酷煞神,一時竟還有些新奇。
“殷太尉這是說的何話?”他委婉地提醒道:“陛下把任某送來這裏,不就是讓任某做這事的嗎?怎倒成了任某的過錯?”
殷桃繞著帳內溜達,好似在巡視領地。
“那這麼說,你還挺有自知之明了?”
任賢含笑點頭,“不敢當,不敢當。”
殷桃腳步一頓,瞄到了床頭的一摞書——單看最上麵那本塞北遊記就知道不會是任三公子自己挑的讀物。
他拎起一本,隨手翻了翻,嗤之以鼻。
“有這樣的閑心,不如去做點正經事。”
任賢歎了口氣,同樣困擾道:“太尉說的是,隻是任某實在不知還有何正經事可做,還請太尉賜教。”
殷桃伸出一條胳膊。
任賢疑惑,沒明白他是何用意。
“你的自知之明呢?”
“……”
任三公子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竟可恥的讀懂了這位鐵血將軍的意思。
他皮笑肉不笑地把腰搭上殷桃的胳膊,臉頰服服帖帖地靠上他的肩頭,仰頭問道:“太尉,您看這樣行嗎?”
殷桃垂著眼皮睞了他一眼,沒說行也沒說不行,鐵麵無私地摟住送上門來的細腰,把任三公子挾持出了紅帳。
任賢在被帶出去的最後一刻悄悄回頭,朝春英遞了個眼色,示意他快溜。
春英剛剛一直眼巴巴地瞧著,幾次想插話都沒能鼓起勇氣,他一邊暗惱自己沒出息,一邊如喪考妣的站在一旁,活像一根霜打的茄子。
此刻突然收到任賢的眼神,這位茄子軍候精神一振,在原地抓耳撓腮地一琢磨,頓時琢磨出了點別的意味——清冷高潔的任先生做這些事隻可能是在給他打掩護,甚至不惜為他出賣色相!
這可把春英感動壞了,期期艾艾地抻長脖子,直到目送著任三公子被挾持而去,才不舍地抱起頭盔溜之大吉。
此刻的任賢還不知道自己已被扣上了舍己為人的高帽,平白遭了一番盲目的感恩戴德,他剛一出帳,就撞見了站在另一頂紅帳門口的二哥。
短短半月,這位曾經在朝堂呼風喚雨的小太師瘦得形銷骨立,像一杆□□似的支在旖旎的紅帳前,冷冷注視著殷桃和被他摟在懷中的任賢。
任賢腳步微不可查地一頓。
奉天帝顯然還沒放棄拉攏任之初的打算,聽說任疏桐去世後,特批任之初身為任老太傅尚且在世的長子,可以為父守孝三年,暫不受刑。
聖旨裏沒提任賢用不用守孝,來宣旨的曲公公態度模棱兩可,也沒給個準話,軍官們不願趟這趟渾水,便對任賢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能入帳,那就入,不讓碰身子,那就不碰。
比起那些沒有老太傅靈位做擋箭牌的任家男丁,他們兩兄弟已經很幸運了。
隻可惜這種幸運,是他們的血親拿命換來的。
任三公子挽了挽被風吹起的長發,朝二哥露出了一個略顯澀然的笑容。
任之初沉默不語,扭頭進了屬於他的紅帳。
城上斜陽畫角哀,沈園非複舊池台。
不過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任家的戲台塌了,他等摔進泥裏,狼狽不堪,朝不保夕,無辜幼子賣笑求榮,想謀一條生路,似乎也沒什麼不對。
任賢看著那片兀自晃動的門簾,無端有些胸悶,掩著唇低咳了幾聲,冷不丁哆嗦了一下。
殷桃低頭看他,“冷?”
“……嗯。”曾頂著大雪在院子裏站了半宿的任三公子半真半假地點點頭,畏寒似的靠近身邊人硬朗的胸膛,輕輕柔柔道:“是有些冷,太尉,您摟緊些,不必憐惜秋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