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侍他躺下，收拾妥當，準備離開，身後傳來嘶啞男聲：“多謝。”
“不用”
香唇輕啟，卻並未回首。
隻一瞬，白衣，白裙便消失在竹門前，徒留輕掩竹門，還有一室的茶香混著藥香。
夜雖漸深，但透過燭光依稀可見室內布置。
這怕是女子的閨房吧，一案，一椅，一榻，一屏風，雖雅致卻過於簡單。竹案之上置一小風爐，煮著茶水，微涼的夜裏，咕咕茶水翻滾，平添一絲暖意，在風爐右側一方小鼎，焚著香，方才，那姑娘身上除卻藥香之外的異香，與這焚香到有幾分相似，清幽淡雅，安定心神。
眼光觸及窗前的那尾鳳尾殘琴，不由深了幾分，思憶舊時光陰，海棠林中，一人執簫，一人操琴，琴簫相合，琴音尚縈繞在耳，芳蹤卻再難覓，自此，清穀海棠閣內的那尾殘琴便成了無人問津的死物。
抬眸，但見左側竹牆之上懸一雅致畫作，細致宣紙之上一輪溶溶殘月，隱在一片海棠林中，林邊一玉砌小橋，青石鋪麵，形如彎月，橋邊流水潺潺，繁密海棠樹下，斜放一把鳳尾琴。
‘高峰窺皓月，天眼覷紅塵，海棠花叢一倩影，孤水潭邊幾多情’兩行清麗娟秀的小楷提於其上，正自出神思索詩詞所述之意時，竹門被輕輕推開，女子手持一碗藥粥抬步走了進來。
“吃點東西吧。”女子將藥粥置於竹案之上，將他扶起。
“我在這裏昏迷了多久？”他低垂眼簾，望著染了血跡的中衣出神。
“半月有餘。”將手中藥粥吹至微溫，朱唇輕啟，應道。
“你怎樣將我救起？”
“你隨水流而來。”
“那……”看著眼前已遞至唇邊的銀匙，他隻得將後麵的話隨著藥粥吞入肚中。或許，此時，還不是解疑答惑的好時機。心思翻轉，男子在心裏思慮著何時為恰當時機。
他隻顧吞咽著和著藥香的米粥，卻未看到女子嘴角彎起的一絲弧度，以及眼中那一絲釋懷的暖意。
“約半月之後，方可行動自由。”扶他躺下之後，清麗冷寂的麵容再找不出一絲漣漪。
“姑娘，可否告知芳名？”榻上男子低眉斂目，微啞的嗓音隱隱有一絲的不確定。
“複姓上官，單字羽。”女子腳步一頓。
“在下蘇……”
“蘇墨漓”背身而立的女子嘴角微彎，“驚采絕豔，月落碧華。”
“你……”
“當今世上，除卻我與現任清穀穀主蘇籬落外，恐隻有卸任清穀穀主蘇墨漓會‘雪寒冰凝’了吧，……隻是，未曾想到，清穀尚有例外之時。”上官羽平淡清冷的語調徐徐道來，隻是，蘇墨漓卻聽出了別樣的味道。
上官羽微微側身，墨發劃過一段弧度，露出一截嫩白秀頸，蘇墨漓低眸，輕語：“是籬落。”
“既來這漓羽草堂，便再無舊時蘇公子，如若不然，公子傷好之時便是離別之日。”白衣女子側目，一雙美眸一瞬不瞬瞧著榻上男子，觸及胸前的那片腥紅，眸光一沉。
“言盡於此，聽與不聽，但隨君便。”
“尊師？”蘇墨漓朗眉微蹙，現世能將雪寒冰凝使的如此出神入化的恐隻有師父舊時師弟，眼前的上官羽的醫術顯在他之上。
上官羽素手攏在水袖之中，掩住幾不可微的顫抖，穩下心神，輕啟香唇：“家父---上官鴻。”
蘇墨漓心下一震，上官鴻……師父嘴中天分極高卻個性散漫，跳脫隨意的師弟。
當年如若不是這個師弟突然不知所蹤，或許現下清穀穀主的位子應是眼前女子的吧。隻是瞧著上官羽的性子必是做不來那份苦差。蘇墨漓心下澀然，幼時他與師父素來親厚，始料六年光陰一朝碎於劍下，他用弑師之實換的驚采絕豔蘇公子之名，那柄‘月落碧華’亦跟隨他多年，直到遇到清兒，一切便失了原有的軌跡。
抬眸望著白衣女子的背影，一絲暖意劃過心頭，除卻籬落，她應是這世上唯一算的是他親人的人了吧。
思及此，輕語道：“原是上官師妹。”
“家父已被逐出師門，我便不是你的勞什子師妹。”
言畢，拂袖出門。
隻留得一室寂靜與窗外的秋寒露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