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四日,熙國,富麗皇宮內,明堂之上,悠悠郡主穿著五重繁複的華服,寬大裙裾逶迤在身後,緩步穿過織錦所鋪玉階,在安氏祖先畫像前,屏息跪下,雙掌交疊,平舉齊眉,俯身叩拜。
明堂高坐之上,端坐的是郡主姑母,熙國當朝皇後,豐貴女子身著鳳鸞錦裳,半闔著一雙美眸,望向階下華服女子,額前鳳墜隨著她的頷首而有著微微晃動,對這一場盛宴,她似乎甚是滿意。
悠悠郡主緩緩直起脊梁,幾不可微的鬆動了一下筋骨,這身華服配飾太過沉重,一日下來已使得她動彈不得,她的姑母,微微頷首,款款步下台階,含笑凝視著她,探出纖長素手親自為她挽起如絲長發,層層疊加成髻。
皇後取過一支禦賜八寶琉璃簪插入她的發髻,又要用一碧玉月牙環替她束起齊眉發絲,卻被她突然打斷,“姑母。”
她抬起亮如星辰的眼眸,以極輕的語氣哀求道,“姑母,可否用悠兒自己準備的月牙環為我束起發絲?”
尊貴的皇後娘娘立於玉階之下,聞言細細睨了她一眼,“為何?”
“就當是圓悠兒一個願望罷,可以嗎,姑母?”那雙燦若星辰的眼眸望的高高在上的皇後娘娘心間一軟,這個娘家侄女自幼便失了父母,是她一手帶大,視如己出,如此要求,她又豈會拒絕?更因多年來,悠兒為熙國的所作所為,使她心下更是愧疚,不由輕輕頷首,“好,本宮應你。”
郡主跪於當處,仰眸勾唇粲然一笑,“多謝姑母。”
言罷,自寬大水袖之中拿出那支已有些破舊的月牙環,緩緩低首平舉過頭頂,恭敬呈上,皇後娘娘望著那支用十八枚碩圓珍珠綴起的月牙環,有少許的愣怔,那支被悠兒珍藏的月牙環手工算不得精致細膩,環尾處已有一枚珍珠碎了一邊,露出裏麵極細的金絲,甚至有少許的殷紅沾於那裏。
久不見上首女子有所動作,悠兒深埋於齊眉發縷間的眉眼已染了幾分焦灼,不由愈加深拱了身子,小聲喚道,“姑母。”
皇後聞聲回神,自她的手中接過那支破舊的月牙環,替她束起齊眉發絲,露出光潔前額,禮樂聲起,在禮官頌樂聲中,悠悠郡主跪拜祖先,跪拜皇後,跪拜……兄長……隻是在無人注意的角度,她悄悄換了個姿勢,對那上首端坐的兄長行了個虛禮,低首一瞬,那瑩潤如玉的櫻唇悄然抿成一道弧度……
禮成,滿堂流光溢彩中,她緩緩起身,仰眸俯視堂下諸人,一時間,周遭寂然無聲,明亮玉磚之上,她的身影婀娜綽約,感受著周遭的寂寂無聲,她忽然很想念她與上官羽被追殺的那段時日,那個單純無垢的女子竟真的對她傾心以對,無半點懷疑揣測之心。
兩人還曾笑言,選在上元佳節為她舉行及笄之禮……
思及此,郡主抬首緩步而下,身後嬌俏宮女為她托起寬大冗長裙裾,亦步亦趨隨在她的身後。
花廊盡頭,一襲紫衫男子噙笑望著漸行近前的女子,眨著一雙細長眉眼,故作風流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好個碩人其欣。”
悠悠忍笑回首吩咐道,“你們先行下去吧。”
宮娥屏息俯身退下,她抬步上前,腰側環佩叮當,清脆而悅耳,男子輕叩手中羽扇,低首望向她的腰側,“這隻呼哨你還留著?”
“軒哥哥所贈物什,悠兒怎會舍得丟?如若不慎丟失,豈不是傷了軒哥哥的一片玉心。”說完,掩唇輕笑起來。
“悠兒如今已長大,也愈加伶俐了……隻是不知我家悠兒的衛侯在哪裏?”安紫軒聽罷也不惱,兀自前行戲謔道,卻不知身後女子聞言臉色一瞬的低沉。
“悠兒方行過及笄之禮,軒哥哥就要將悠兒打發出去,悠兒也同哥哥一樣,前些日子才回到熙國,怎地忒快就要將悠兒逐出皇宮……”言語間,女子鼻音有些濃重,似乎一時不查,眼角清淚便會滑下臉龐,安紫軒聞言趕忙轉身,“同你開個玩笑,怎麼就這樣傷感起來,我還是喜歡那個專橫跋扈的蘭芝。”
原本隻是戲弄他一番的悠悠聽聞‘蘭芝’二字,臉色當真沉了下來,“她來了?”
安紫軒亦收斂了方才戲謔之色,頷首道,“嗯,前日我親自前往覃蓮山將她與皇兄接回,倘若那日我晚去半個時辰,或許她與皇兄便命喪於覃蓮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