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兩害取其輕(1 / 3)

塞外□□姍姍來遲,二月江南花已落,雲中即今始破冰。我裹著輕裘,獨自一人坐在寬敞的輦車之中。校場點兵過後,便要出發。

拓拔烈此次南伐,興師動眾,帶走了幾乎所有在朝堂上任職的鮮卑官員,和在國都雲中的十萬駐軍。拓拔宇和皇後鬱文閭氏送他出轅門時,他還親熱地拉著皇兄的手,說長道短地囑咐了好一番話。這次他竟然放心地留下拓拔宇來監國,還真是讓人匪夷所思。

皇後一直跟隨在他身側,幾次開口欲言,都沒有尋到機會。路經禦輦時,她朝裏頭白了一眼,我立刻放下簾子,把頭縮了回去。隻聽拓拔烈的聲音從輦車邊傳來:“皇後,宮裏的事就煩勞你了,太上皇那裏請代朕多加照應。”

阿蘭公主含糊應了一聲,似乎還有話講,但陣前一陣騷亂,打斷了她。我小心挑開簾子,露出一條縫來,原來是宇文將軍領著幾個人,再次勸諫皇帝,阻止他發兵。

紫麵花髯的老將軍撥開人群來到拓拔烈麵前,他雙膝跪地,一身耿介,句句肺腑:“皇上,臣戎馬一生,並非貪生怕死之人。慕容部是我宇文家的宿敵,臣又何嚐不想一雪當年的恥辱。隻是陛下,此番出征,實在太過冒險,臣再次懇請陛下收回成命!”語畢,又重重一頭碰在地上,發出了悶雷般的聲響。

此話一出,又引得軍中一陣騷動。

拓拔烈一身金色甲胄,氣勢憑陵,他說話的聲音不大,但語氣裏已有慍怍:“宇文將軍,朕知你忠心。大丈夫要死,也要死在戰場上。你英雄一世,不如去疆場上殺幾個慕容家的宿敵,也好過死在自家的轅門口,那豈不是冤枉了?”他不再看眼前人,翻身跨上坐騎螭龍,大聲下令道:“傳旨下去,此番伐燕,朕意已決,誰再敢出來阻撓,定斬不赦!”

“出發!”隨著拓拔烈一聲令下,隊列整肅,軍容翕習,耳邊隻聽得旌旗獵獵,吹角連營。

崔季淵也跟著登上戰車,青色直綴,靛色罩袍,秀眉白麵,還是一個羸弱儒生的模樣,卻有著一種睥睨天下的自信眼神。拓拔烈伐燕的心意決絕,就因為他占得了一副上九離卦:王用出征,以正邦也。可單憑一副卦象就於這樣不利的情勢下發兵,大概三軍之中,除了皇帝,也隻找得出他一個氣定神閑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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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出征的隊伍聲勢浩大,一路行進得都很慢,拓拔烈似乎不以為意,進了關內,還有意放慢速度。甚至常常在某個富庶的地方安營紮寨,一停留就是數日。白天抑或在山林裏行獵,抑或到府衙州縣籌集糧草。到了晚上就點得滿軍營的篝火,和一群人喝酒吃肉,談笑作樂。夜夜胡琴琵琶與羌笛,我窩在行軍塌上,睜眼就能看見帳子上火光明滅,長袖飛舞,攪得這幾天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

因為拓拔烈放權,所有的戶部開銷都會經由我過目,此次行軍的費用已經高得令人咋舌,若是再打起仗來,真不知道要從哪裏再去籌集那麼多軍費。

因為缺少睡眠,我頭疼欲裂,合上公文時,咬牙切齒咒罵了一句“昏君”。木犀端著茶盤愣在我麵前,我抬頭看見她一臉無辜,眼珠子轉來轉去,好像要向我證明她什麼也沒有聽見。我環視了一下軍帳,平日裏伺候我的宮女宦官一個也不少,也不知道拓拔烈這回是怎麼想的,這是要去打仗,把這些人統統都帶出來幹什麼?

我拿著軍費的帳目,疾步往拓拔烈所在的宮帳去。路遇二皇子拓拔冶,他曾經幫過我一回,但對這個人我始終都沒有什麼印象,好像看不到他,也就記不得他的存在了。我喚了聲“殿下”,屈身一禮,他微微頷首,又慌忙垂下視線,便匆匆離開了。我看著他遠去,也不知道剛才那一下算是還禮,還是存心要躲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