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祈萬物鹹新(1 / 3)

通和元年,拓拔烈變革弊法,勸農興學,利民潤物,舉國上下已有百廢具作之象。隻是在這過去的一年裏,對於皇帝本人來說,就沒有這麼幸運了。正月伊始,他再次下詔改元,年號“鹹新”,取“元正啟祚,萬物鹹新”之意。

雖說此舉表明了皇帝鹹與維新的態度,但從冬至至今,喪期已過,他卻依舊不除衰服,每日粗衣糲食,為太上皇丁憂守製。拓拔烈的營國之本便是禮教為先,如今更是以萬乘之尊,躬蹈大孝之行,作萬民的表率。

因他有孝在身,我又不宜搬動,故他將我繼續留在東宮,自己搬去了寧宮。隻在每日夕食過來陪我晚膳,閑話片刻,便離去了。

立春時節,白晝微長。我按太醫院的吩咐在東宮休養,已經快要兩個月了。本來這小月子早該結束的,可拓拔烈以為,小產將養十倍於正產,我滑胎之後又受了風,故更需謹慎調理,以免將來落下病根。所以時至昨日,我依舊未準出戶。初時,的確覺得身體虛羸,渴睡,但經過一陣細心調養,自覺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昨日他回東宮,我對他言:“我成日裏吃飽睡倒,你也不讓我管事,呆在屋子裏無所消遣,不等這身上的病好,心裏倒要憋出病了。”他為我把了脈,至此才收回我的禁足令。

清晨閑步,一路沿春梅灼灼,不覺就走到禦書房前。永平抱著胳膊侯在門外,我才想起今天是休沐日,皇帝不必早朝。隻是,也沒有得閑罷了,大清早就有冠劍盈門,好不熱鬧。

永平見我前來,趨步上前道:“夫人,您找皇上啊?咱家給您通報去。”

我擺手:“不必了,皇上辦正事呢,還是不要進去打擾。”

隻聽得裏間好像是禮部尚書盧子謹的聲音:“皇上,天子服喪,以日代月,如今二十七日已滿,素服可除。三年之喪,雖自上古,但中代已後就不再實行了。葬而即吉,陛下實不必服喪三年!”算來拓拔烈服喪已有月餘,的確有不少人揣測他欲遵循上古之禮,三年終喪。若真是這樣,對於一個日理萬機的皇帝來說,委實有些過了。盧子謹繼續勸言道:“先王製定禮教,必隨世事變化,前賢創立法度,也以務時為宜。陛下以萬乘之尊,履布衣之禮,殷憂內盈,毀悴外表,臣等悚息不寧,請皇上終喪!”

盧尚書所言,也正是我想對他說的,我示意木犀走得遠些,便站在廊下聽著。

拓拔烈道:“卿等不必再諫了,理貴隨時,這些朕都明白。先皇之喪已終,朕這是在為世子反服。適子為先祖正體之延續,宗廟社稷之重托,他未出人世便夭折,是朕失察之過,朕愧對祖宗,難辭其咎。父子之親,天屬之重,朕為皇考服孝二十七日,也要為適子反服二十七日。”

我與永平對視了一眼。拓拔烈這話,從未對我說過,甚至都不在我麵前提起那個孩子。我一直以為,喪子之痛,莫過於母,卻原來他也是一樣的,甚至,還為我攬下了所有的過錯。自皇後被廢,又有不少漢官為我上疏,隻是我依舊未獲任何冊封。可他今日所言,卻向眾人昭示了這個孩子無可取代的嫡長子身份。

拓拔烈繼續道:“朕欲為適子積福,大赦天下,子謹,此事就著卿去辦吧。”

我攢起眉頭,原想大赦一事盧尚書應該會站出來反對,沒想他即刻領了旨,退出書房。盧子謹挑開布簾,見我侯在門外,向我抱拳一揖,我福身回了一禮。

“夫人,怎麼站在門外,進來吧。”拓拔烈在屋子裏看見我,沉聲喚道。

我應了一聲,永平替我撐開簾子,我邁步進去,叩首拜見。書房裏大小官員站了不少。看來他還真是一日不能輟朝,就連休沐日也要把金鑾殿搬到禦書房來。

漢王拓拔冶位列在首,我起身後朝他點了點頭,他微微頷首回禮,隨即就調開了視線。

在東宮修養期間,漢王府裏不斷派人送來珍貴的藥材,都是用來補養小產氣虛的。記得當日回平城後,拓拔冶即刻入宮,肉袒伏斧質於闕下請罪。皇帝非但沒有降罪,還另外加封了他一千食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