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她意識到自己還是不了解程名振,聲音不覺變低。程名振卻沒有絲毫責怪她的意思,沉吟了一下,低聲回應,“對不住,為了騙他們,隻好先把你也騙了。我一直覺得此事不對勁兒,張大當家不該不聞不問,誰料到非但是張大當家不對勁兒,整個巨鹿澤中,除了你和蓮嫂,幾乎沒一個對勁兒的!”
這話聽在杜鵑耳朵裏,又是甜蜜,又是沮喪。甜蜜的是,程名振的話裏話外明顯不再把她當外人,處處透著信任和親近。可沮喪的是,巨鹿澤中湧起如此大的暗流,自己作為七當家卻一無所知。而平素一直把自己當做掌上明珠的父親、師父和大當家張金稱,都故意向自己隱瞞了真相。
兩個人一邊快似交換著彼此掌握的信息,一邊快步跑向蓮嫂。躺在血泊中塗了滿臉泥漿的蓮嫂發現來的人是程名振和杜鵑,一翻身跳了起來。“快走,回咱們錦字營。錦字營的弟兄沒幾個來看熱鬧的……”
已經失去主意的杜鵑被她一語驚醒,扯住程名振的胳膊飛跑,“去我那,我那人多,聚集了弟兄們再殺過來!”
“你那?”程名振莫名奇妙。發動判斷者很會選擇時機,前來看熱鬧者多是各營頭目。打翻了他們,各營中的嘍囉兵便成了一盤散沙。張金稱的支持者再多,一時半會也集中不起反擊的力量來。
“我給錦字營下了命令,除了伺候你的那幾個外,其他任何人不準出門。”杜鵑懊悔得直想哭,以極低的聲音回應。
如果程名振輸了,她也會覺得顏麵無光。所以她不能讓自己的弟兄看到自己丟臉!寧願背地裏遭他們抱怨。反正程名振輸了,她也就逃了,今後誰也找不到她,誰也無法看她的笑話。
“嗨!”程名振用力拍打自己的大腿。到了這個時候,再埋怨杜鵑也於事無補了。想了想,小聲建議,“咱們三個結伴向外衝,遇到無辜的人就救下來。肯定不是所有看熱鬧的人都想跟著八當家造反,咱們救一個算一個,身邊的人越多,也越安全。”
“嗯!”杜鵑溫柔得像個小貓,身體緊緊貼住程名振的肩膀上。二人武藝都過得去,又不在造反者誅殺的主要目標範圍之內,彼此掩護著衝殺,沒耗費太多力氣,便於亂軍中救下幾十號弟兄。
“不想造反的,跟著七當家和我走!邊走邊在死人手裏撿家夥” 程名振知道這個時候最怕缺少主心骨,扯開嗓子,大聲喊道。
事發突然,大部分看熱鬧的頭目們都沒有準備。迷茫間突然聽到七當家的名號,立刻撿起所有能傷人的家夥,包括木棍石頭,跑步向杜鵑周圍靠攏。
有程名振在背後撐腰,杜鵑心裏也不再像先前一樣六神無主了。跳到眾人麵前,大聲命令,“整隊,有兵器的在外,沒兵器的在內。救上沿路的弟兄,先去我的錦字營避難!”
說罷,與程名振二人做了兩個前鋒,奮不顧身向外闖去。“跟上,跟上,跟著七當家才有活路!”蓮嫂雖然是個女流,危急時刻也被嚇出了幾分膽量來,拎著把破刀,大聲動員。
獲救的嘍囉們膽子即便再小,也不願意落在一個女人身後。亂哄哄地答應一聲,先後衝上。有道是人多力量大,反複衝了幾回,大夥人倒也頗有建樹。有亂軍頭目看到這夥人雪球般越滾越厚,趕緊帶領弟兄衝過來阻攔。臨陣交鋒,他又哪是程名振和杜鵑的敵手,不到一個照麵,便被程名振一鐧打碎了腦袋。杜鵑帶著人趁勢猛攻,殺得敵軍哭爹喊娘。
“別追,先救咱們自己人脫身!”程名振見狀,趕緊大聲喝止。眾嘍囉們此刻唯他馬首是瞻,立刻收攏隊伍,並肩向外。一團混亂中,這夥突然出現的力量極其醒目。可交戰雙方誰也無法當他們是自己人,誰也無法相信他們。好在杜鵑和程名振隻求自保,不求立功,救下數百人之後,立即轉身而去。無論是張金稱麾下的嘍囉,還是劉肇安麾下的弟兄,這個時候,也無暇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