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賭局 (八 下)
陌刀隊?桑顯和帶住坐騎,眼睛一下子瞪得比雞蛋還圓。麵前緩緩走來的這支隊伍他很熟悉,裏邊的鎧甲和陌刀大部分都來自他的“供應”。甚至連帶隊的將領他也能看清楚,雖然對方臉上掛著麵甲,但從那魁梧的身軀和堅定的步伐上來看,必定是伍天錫無疑。隻是,在他麾下時,伍天錫的從來沒帶過這麼多兵,從來沒機會展示出如此強橫的實力。隻是,這支陌刀隊的戰法和陣型對桑顯和來說都非常陌生,他從來沒組建過如此龐大規模的陌刀陣,也沒想到過類似的配合。
全部由精挑細選出來的,洺州軍中最強壯的勇士組成,從頭到腳包著鐵甲。手中陌刀長達丈餘,雙手掄開可以將戰馬砍成兩半。而帶領這支精銳中之精銳的,居然是剛剛從官軍中投降過去不到一年的伍天錫。在桑顯和麾下,此人因為出身寒微隻能混到隊正,連進中軍帳議事的資格都沒有!
驚詫,懷疑,惶恐不安。各種各樣的表情寫滿了大隋官兵的麵孔。他們沒時間去想應對之策,因為陌刀隊已經大踏著步向他們推過來了。速度不快,但每一步踏下去都令人腳跟發顫,膝蓋發軟。
“天錫……”桑顯和低低的呼喚了半聲。後半句話又自己憋回了嗓子裏。如此近的距離,他相信自己的話伍天錫完全可能聽得見。但那又會怎麼樣呢?自己忽視了這個將才,或者說大隋官場的傳統強迫自己埋沒了這個將才。如今,對方帶著陌刀隊殺過來了,自己再跟他談談故交,談談知遇之恩,有用麼?
一愣神間,陌刀隊又逼近了數步。通過厚重的麵甲,隋軍將士甚至已經可以看到他們冷冰冰的眼睛。沒有一絲感情,既不狂熱也不膽怯,就像一座座活動的泥塑木雕,踏著毫無變化的步伐,靠近,靠近,再靠近……
“殺!”有人無法承受如此沉重的威壓,搶先撿起半截鋼刀丟了過去。霎那間,短刀、投矛、石塊鋪天蓋地。陌刀隊隻是略作停頓,然後就繼續他們的步伐。從天而降的碎銅爛鐵砸在他們的護身鐵甲上,叮叮當當作響。可其作用也就是製造些雜音而已,根本給鐵甲裏邊的人造不成任何傷害。包括倉促射出的幾支流矢,直直地插在一名陌刀手的胸甲上,就像刺蝟身上的硬毛,隨著對方分腳步上下顫動。
兩軍很快發生了第二次接觸。依舊是毫無懸念可言。陌刀手們舉刀,揮刀。舉刀,揮刀,像割莊稼般把阻擋在自己麵前的任何活物割倒。官兵們手中的武器要麼太短無法觸及對方,要麼太鈍刺不透護甲。一麵倒地被屠戮,連一命換命的機會都沒有。
“讓開,讓開,擋我者死!”伍天錫終於開口,聲音卻冷得令人打顫。一名旅率躲避不及,被他從肩膀一刀砍到腰,半邊身子都飛了出去。名外一名小卒嚇軟了腿,癱在原地直打擺子,也被他毫不猶豫地砍倒,然後踏著屍體走了過去。
無以倫比的攻擊力,無以倫比的防禦力,無以倫比的相互配合。整個陌刀陣都變成了一個魔鬼,張牙舞爪,所向披靡。在這種可怕的力量麵前,官兵們除了閃避之外無路可選。偏偏他們剛才追殺程名振時又亂的隊形,此刻即便想退,也無法迅速脫身。隻能互相擠壓著,互相推搡著,希望延遲一下刀刃的到來。
“就幾百人,殺上去,殺光他們!”桑顯和氣得七竅生煙,舞動長槊,戳翻兩名距離自己最近的逃兵。士卒們如同躲鬼一樣躲開他,卻鼓不起勇氣去阻截伍天錫。連番動員了幾次都一無所獲後,桑顯和無奈,隻好自己率隊逆人流而上。
這世間根本沒有無法破解的陣型,也沒有毫無弱點的兵種。否則,大隋衛軍早已橫掃天下了。陌刀、長槊、兩襠鎧,哪種攻防利器不是出自朝廷?既然土匪能將他們從戰場上奪過去,桑顯和就相信自己能想辦法將它們奪回來。
看到自家主帥上前拚命,很多士卒羞愧地停住腳步,轉身跟在了隊伍的後麵。大夥人多勢眾,桑將軍一定有辦法。抱著各種希望,將士們漸漸恢複安穩。但隻是短短了一瞬間之後,他們的希望就唏哩嘩啦碎了滿地。
桑顯和攻入了陌刀陣,並且帶著幾十名親兵一道將陌刀陣撕開了缺口。他們憑借過人的武藝奮勇衝殺,不斷深入。可是,他身邊的親兵也越來越少,交替地倒下。隨後,陌刀陣上的缺口越來越窄,慢慢變成了猛獸之嘴,慢慢合攏。
伍天錫在指揮著陌刀手們變陣,瞬間從方陣變為橫陣,又從橫陣向前反彎。論及個人勇武,除了他本人外,陌刀隊中無第二人選可以擋住桑顯和。但在陣型變化當中,所有陌刀手都跟桑顯和勢均力敵。有人向桑顯和砍出一刀,然後立刻受到同伴們的保護。下一名陌刀手再砍出一刀,也被重重刀影保護起來。整個陣型還沒變化完畢,桑顯和身邊的弟兄已經寥寥無幾。追隨者們要麼戰死,要麼被擋在陣門之外,竭盡全力卻無法提供有效接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