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將軍言重了!”宋正本恭敬地回禮,“剛才宋某言辭雖然激烈,卻也是有點兒替將軍惋惜的意味。將軍如果善於把握時機,恐怕跟竇天王也有一爭。隻不過,那樣,河北各郡的百姓就更苦了。還不如跟竇天王並肩而戰,重塑太平盛世!”
後半句話竇建德愛聽,嗬嗬地笑著打斷,“就是,就是。咱們綠林道打來打去,除了禍害百姓之外,恐怕沒半分意義。偏偏咱們這些人,當初也是平頭大百姓。可惜總是剛過上幾天好日子,轉過頭來,就忘了當初造反的原因!”
不用宋正本強調,程名振現在也提不起再跟竇建德爭一短長之心。雙方實力差著不止一籌半籌。首先,在戰略眼光方麵,他就承認自己遠不如竇建德。此外,竇建德麾下武有王伏寶,文有宋正本,可謂人才濟濟。而程名振自己麾下勇將不少,卻沒有一個能像宋正本這樣具備謀臣之才的。
“主公說的,也正是程某心中所想!”拱拱手,程名振再度向竇建德表態。“程某無法容身與苛政之下,所以這輩子能看到秩序重建的那天,就已經心滿意足。至於封侯拜將……”他笑了笑,讓所有人看清自己的臉孔,“更是錦上添花,誰都想,但走到哪步卻是要看緣法了!”
“程兄弟能文能武,將來做個一方總管戳戳有餘!”竇建德笑著許諾,“至於宋先生,無論他高不高興,老竇這輩子都要把他留在身邊早晚受教的。”
宋正本翻了翻白眼,很不滿意竇建德現在的形象。人君需要有人君的架子。竇建德現在的做法雖然有利於拉攏人心,日後卻未免會多恩少威,影響政令的執行力度。
不過這些都是小節,可以慢慢去磨著他改變。眼下最主要的,還是幫助竇建德把基本發展方略給定下來。想到這,宋正本收起笑容,鄭重建議:“放棄北上與羅藝彙合,暗中支持博陵六郡抵抗強敵,這隻是大王需要做得第一步。否則,即便大王得了六個郡中的三個,萬一羅藝突然翻臉,眼下咱們的弟兄也不是虎賁鐵騎的對手!”
竇建德也知道自己麾下的嘍囉戰鬥力不強,點點頭,低聲附和:“的確如此。咱們綠林豪傑打仗,總是仗著人多。要麼就仗著對地形的熟悉,耍一點陰謀詭計。但在真正的有實力者麵前,人多未必管用,陰謀詭計也未必見效。就好比拿雞蛋去砸鐵錘,無論你扔多扔少,換著什麼法子扔,終不能奈何對方分毫!”
“宋某曾經聽人說過,大隋先帝傾舉國之力,才打造出了一支虎賁鐵騎出來。而羅藝這幾年失去了朝廷的供給,為了奉養麾下這群虎賁,把幽州刮得天高三尺。所以憑著咱們現在這點兒家底,想打造同樣一支強軍出來,恐怕沒有三年五載的功夫不可能做得到。程兄弟在洺州練過兵,應該知道其難度!”
程名振鄭重點頭,“的確如此。甲杖兵器,樣樣都是吃錢的貨。懂行的工匠也非常難找。至於馬匹,養一匹好馬的耗費,足夠養十名普通士卒!”
“但大王也不必為此喪氣。爭天下第一憑的是天命,第二憑的是地利,第三憑的是人心。而人心才是重中之重。隻要得了人心,恐怕天命不足懼,地利亦不足憑,百萬雄師也無用武之地!”唯恐竇建德被說得失去信心,宋正本大聲補充。
這話說得有點兒虛,竇建德恐怕不太能聽得進去。宋正本想了想,繼續道:“所謂人心不僅僅是百姓的擁戴。輕稅薄賦,賑災屯田,與百姓休養生息。本身也會讓地方上愈發富足。地方上富足了,各行各業跟著也就繁榮了起來。百姓手中的餘錢會越來越多,商旅必然聞風而至。商旅多了,生鐵、木材、皮貨供應就會越來越充足。有了錢,有了物資,再有了足夠的工匠,自己就可以打造鎧甲兵器,不必再等著從官軍手裏搶!”
“人的想法其實都差不多,沒人天生喜歡受窮。咱們這邊富足,外人那邊窮困。外人想打進來時,百姓自然會為了保衛自己的家產奮起拚命。屆時大戶人家出錢出糧,普通百姓出力。五丈之城旬月可起!而大王發兵去打別人,即便守將願意作戰,士卒百姓家都在本地,有誰願意繼續跟著此人過苦日子?”
“至於野戰,那是大王和王將軍、程將軍所長,在下就能多置喙。但有一點可以強調的是,敵軍也好吃糧,戰馬需要草料。再強的兵馬,餓上十天半月就隻有束手待斃的份兒。虎賁鐵騎雖勇,避其鋒櫻,跟他曠日持久的硬耗下去。雙方拚的便不是士卒之勇,而是彼此的根基之深了!歸根到底,這還是人心和錢糧問題。”
酒徒注:竇建德不是個出色的軍事家,但其在治理地方上的確可圈可點。在其兵敗身亡很多年後,河北百姓還在偷偷地祭祀他的靈位。而那時已經是唐代的貞觀後期,民間殷實異常,鬥米市值才三個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