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子,真是逆子!
耳邊猶是狠厲的罵聲,明荷從上房退出的一刻,隻覺得頭疼腦脹。丫鬟嫋嫋在外守了許久,見明荷懨懨神傷,連忙迎上攙扶,觸及手時,隻覺得這手如玉般,冷如冰雪。
能不冷嗎?人都睡下了又被叫起來,連衣裳也顧不上添,原以為有什麼天大的事,結果就是被喊來聽訓。
真是越老越可恨!恨得嫋嫋牙癢癢,朝上房狠狠瞪一眼,心下隻能歎氣。
明荷亦是滿懷愁思,踱步到了紫藤架下。那邊早有丫鬟預備伺候著。她就著溫水洗漱,吃了點清粥小菜,就歪下躺在搖椅上閉目休息。
眾仆婦見她閉目休息,眉目上卻還掛著煙霧似的愁容,都知是太妃發了雷霆之怒,波及王妃。
怨隻怨世子恣肆無忌,任性妄為,不服管教。楚氏家風甚嚴,先王在世,從不踏足花柳之地,除卻王妃,府內不過二三姬妾。
太妃治下甚嚴,慣用雷霆手段,自古孝治天下,太妃尊長,王府上下,誰敢違逆,便是太妃愛女長寧郡主也不敢觸犯逆鱗。唯獨世子是個例外,叛逆乖張,桀驁肆意,無所不作。
這次連王妃都受他牽連,被拉來責罵。可見世子惹出的事情不小。唯恐波及己身,此刻人人膽怯,眾仆婦都噤若寒蟬,小心翼翼。因此紫藤架下人雖多,卻寂靜無聲,見王妃安然靜臥,不敢發一言,隻在旁垂手侍立。
嫋嫋與眾不同,她與餘音是明荷的陪嫁,雖是主仆,情同姊妹,她此刻並無畏懼,隻覺得傷心。她陪在一旁,見明荷閉目,安靜如睡,她心下歎息,一麵又搖頭頻頻朝遠處望去。好一會,她終於看見遠處餘音趕來,嫋嫋連忙迎了上去,低聲急問:“可打聽清楚了沒,到底是個什麼緣故?”
餘音喘了幾口氣,笑著點頭,讓她安心。兩人貼耳說了幾句,嫋嫋倒覺得好氣又好笑。原來是世子在那煙花地逞凶鬥狠,打傷的人中還有太妃旁親。真是大水衝龍王廟,自家人不認自家人。太妃得了這樣消息,立刻著人將世子帶回。人火速去了,卻連世子的影子都沒見著。麵子被打了個稀爛,也難怪太妃生氣。
活該!嫋嫋臉上幸災樂禍,正要說些什麼,餘音連忙捂住她嘴巴,小聲叮囑:“現在要緊時候,你可別忘了姑娘的叮囑!”
想起明荷的囑托,嫋嫋臉色大變,是了,太妃這樣生氣,也是因靖王去了,靖王雖不是太妃親生,卻是一家之主,關係重大,而世子明知父親辭世,行事還這樣荒唐,太妃焉能不氣。家族興衰,同氣連枝,理應相互守望。可惜上不慈,下不孝。世子叛逆,惹出怎樣的是非都不奇怪。
兩人歎息不已,攜手到了明荷旁邊,此時明荷也醒了,見她們麵上烏雲密布,也不多問,隻朝她們點頭道:“我好多了,有話我們路上細說,早去早回,走吧。”
上了馬車,一路上明荷都是安靜沉思,嫋嫋也不敢多說,隻能小聲勸慰。
隻是她也沒有什麼能安慰的,世子脾氣古怪,無人能管,她們姑娘雖然頂著王妃的名頭,到底不是世子的生身母親,況且世子古怪刁鑽,連他老子都管不了,何況繼母。隻是太妃積威多年,人人畏懼,既是叫把世子尋回來,莫說是煙花之地,便是刀山火海,少不得也得闖一闖。
念及此,嫋嫋心中實在不平,心中把這一幹人等罵了十遍百遍,就把這滿腔憤怒全用在給明荷扇扇上,多去去火。餘音也遞來水壺,裏麵是溫熱茶水,明荷對她們感謝一笑,喝了幾口。又向她們笑道:“你們放心,這樣的事也不是頭一遭了,不過是請那小祖宗回來,隻是多費些功夫罷了。”
她說罷,忽然聞到一股花香,意外之喜,明荷連忙掀開車簾子,就見遙遠天際,紅霞滿天,青山翠蔓,山花爛漫可與霞光鬥豔,近處良田內有大片大片的油菜花,金黃燦燦,奪人眼目。
這樣的風光,真像她十四歲出嫁時,那時她因著突如其來的婚事,辭別父母,跋山涉水,一路南下,那時百花齊放,天地絢爛。後來,她成了靖王的第三任王妃。但時至今日,她仍舊無法推測出丈夫的心意。
靖王對元妃不過平平,他最思念的是第二任繼妃蕭氏。她出身寒微卻被靖王選中,也是因為容貌依稀有蕭氏的模樣。而靖王待她,如同對待精致的擺設,夫妻多年,聚少離多,如今更是陰陽兩隔。
靖王死戰,連屍骨都沒能找到收斂,如今是壓著消息,府內知情者不過寥寥。遭逢噩耗,太妃痛心至極,府中氣氛已經極為壓抑。又兼陰雨連綿,似乎連老天都不憫。難得今日轉晴,紅霞爛漫,微風帶香,秀麗風景讓明荷心中暫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