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大貓開著同事的車來接趙晚星。
她朦朧的睡意瞬間清醒,簡單收拾了個背包就跟著大貓下樓了。
兩人一路往西,大貓的眼睛充滿血絲,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味中夾雜著煙味,眉頭緊鎖。看起來像是抽了一夜的煙,早晨匆匆洗了個澡,頭發都是半幹狀態。
“他死於一氧化碳中毒。”
“他女朋友的媽媽病好後回家裏休養,本來說在她們家住一晚就回鎬京了。”
“本來昨天就回來了。”
“這幾天太他媽的冷了,他一個海南人受不了,燒了爐子,這傻子覺得風大的很把窗戶關了一半,不知怎麼的風吹的半夜關嚴實了他媽的!”大貓狠狠砸了一下方向盤,喇叭發出一聲痛苦的尖叫,前車聽見迅速變道至右邊。
“這天氣怎麼這麼冷,天氣怎麼這麼冷啊。”大貓顫抖著重複,凶狠地抹去眼淚,一瞬間仿佛連方向盤也抓不穩,他又狠狠砸了一下方向盤,繼續抹了一把眼睛。
那個同事趙晚星有很深的印象,胥洋平時就像個小男孩一樣活潑,什麼也不跟人計較,遇事總是機靈又大方,跟同事都相處的很好,那時趙晚星總是說大貓太過老氣橫秋,像個小老頭一樣,讓他跟胥洋多學習學習。
她天生就是一個共情能力非常強的人,能深深理解大貓的痛苦。
但是此刻,她什麼好聽的話也說不出來。
她深知那些漂亮的話可能聽上去挺好聽的,但是對於痛苦者來說總是白搭。
人所經曆的生離死別的痛苦怎麼能是三言兩語就能衝淡的?怎麼能妄想用幾句輕飄飄的話來掩蓋生者所經曆的?
又覺得什麼也不做會讓大貓覺得非常孤獨,於是輕輕握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那麼瘦,握到一把骨頭。
大貓感覺到,轉頭對她說:“你什麼也不用說,別安慰我。這份痛苦是我的,你不需要承擔,隻是。”
大貓帶著哭腔,頓了下:“隻是等會見到他,我怕我受不了,需要有人陪著,南宇出差了。”
他帶著哭腔的話讓趙晚星真真實實地感受到了那份痛苦。
一路上大貓都沉浸在情緒中,車裏很靜,隻有導航聲,夾雜著幾聲吸鼻子的聲音。
到地方了,胥洋女朋友給的地址是醫院,停車後大貓沒有立即下車,而是先整理了一下自己,把臉上的淚痕擦幹淨才下車。
醫院旁邊的一排矮房裏,傳出撕心裂肺的哭聲。
他們走近了看見,一個女孩跪在靈前哭的抬不起身,半趴伏在草墊上,後麵跪著一個十幾歲的男孩,旁邊還有一對中年夫妻在收拾紙錢。
看來這就是胥洋女朋友的一家人了。
男孩見來人了,上前告訴姐姐。
女孩猛地轉頭看到大貓,起身踉蹌著跑過來,像是要抓住什麼救命稻草一般,腳步虛浮,到身前時大貓扶了一把她才沒有摔倒。
女孩抓住大貓的手臂大哭,嗚嗚地像是要說什麼又說不出來,隻在痛哭。
一邊哭一邊把他往棺材前引。“你看看洋洋……你看看他……”
女孩父母停下手中的活,在一旁抹淚。
趙晚星默默躲去了門口。
初冬的天空灰蒙蒙的,哪怕已是中午也仿佛蒙著一層暗色。
小城市的街道上有一些塑料垃圾,風吹著沾油的塑料袋,發出呼呼嘩嘩的聲音。
小屋裏回蕩著泣血的哭聲,又仿佛夾雜著大貓的哭聲。
趙晚星就這樣坐在門口的台階上,聽著種種聲音,腦子一片空白。
不多時大貓出來了,並沒有哭過的痕跡,看來是幻聽。
他眼神冷靜,聲音如常:“走吧,帶你吃點東西。”
趙晚星起身隨他向外麵走,擔憂地觀察他。
大貓轉過頭對她笑了一下:“沒事。”冷風使他縮了下脖子,突然伸手碰了一下趙晚星的手,說:“冷了吧?手這麼涼。”